更要讓他知道,現在不是為男女之情傷春悲秋的時候,還有似泰山一般沉重的危機擺在前方。
生死面前,情情愛愛便是抛不下也要抛了。
秋風吹得廊下吊燈無序搖晃,燈影淩亂,破敗的庭院裡,寂靜得唯餘竹葉的沙沙聲。
霍晚绛幾乎是悄無聲息來到淩央房門前。
此時他隻身着白布裡衣,因喝酒身熱的緣故,他扯開腰間系帶散熱,衣襟大喇喇自脖頸一路向下敞開,整個上身幾乎都一覽無餘。
何玉不知被他攆到了何處,還是阮娘跟來時,見他衣衫不整發出的驚歎讓他回過神。
淩央放下杯盞,一把攏好中衣,頗為嫌惡失笑道:
“霍晚绛,我就知道你要來看我笑話。見我爛醉如泥,你可得意?”
酒氣沖天,霍晚绛知道他現在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不必在意,便默默坐下,同他面對面起來。
她示意阮娘暫時别上前,做好了先被淩央劈頭蓋臉罵一頓的準備。
哪料他意外平靜,甚至拿起他喝過的陶杯,添滿酒,朝她遞去:“喝一口。”
霍晚绛沒接。
她的酒量并不比淩央好多少,烈酒下肚,她今夜受了驚吓心如懸旌,指不定發起酒瘋來比淩央還吓人。
淩央嚷嚷道:“罷了,我竟淪落到要你一個啞巴來當酒友,不為難你了。”
憶及從前,他眼底隐有淚光,自言自語:“霍晚绛,你是喜歡我的,對吧?”
霍晚绛沉默了一下,輕輕點頭。
淩央失笑:“你倒是承認得坦蕩,你既喜歡我,就應該知道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何滋味。你也清楚,一直以來雖然你才是我的未婚妻,可我壓根不喜歡你。你能有多喜歡我,我就會有多喜歡素持。”
“太奇怪了,愛會讓人沖昏頭腦,即便——即便我這段時日斷斷續續知道,素持從前對你做過什麼;即便我知道,她沒有我想象之中的那般完美、純良,甚至她惡毒、野心勃勃;即便我知道,論皿脈和相貌她樣樣都比不上你,可我就是喜歡她。”
“若我早些知曉她的真面目,興許我就不會為她動心了,奈何時間無法溯回,我的愛更無法收回。甚至我一遍遍告訴自己,你堂堂前太子,居然被一個女人騙了這麼多,你要恨她。可我做不到,我甚至希望她好,望她得償所願早日母儀天下。”
“看到了嗎?”淩央又飲一杯,“在你們面前裝作無所謂裝了這麼久,等今天真正到來,我還是不堪一擊。霍晚绛,你笑話我吧,我根本......根本就是個懦夫。”
他自顧自地說着,全然沒發現,靜坐在他對面的少女聽得泫然欲泣。
淩央每說一個字,無異于在她心上重重敲打。
那她呢?從沒有人問過她想要什麼?
她從未奢求過淩央能像喜歡霍素持一樣喜歡她,她一直都知道,除卻衛後,所有人都瞧不起她是個啞巴。
人人都覺得她配不上淩央,就連她自己也這麼覺得,所以她從前隻盼望着能順利嫁給淩央,哪怕他日後會另娶素持為妻。
她以為淩央至少是有一點點在乎她的,或者對她存有善意。
不然為什麼,他當年會替她撿風筝;又為什麼,這些年他匿名送到霍府逗她開心的小玩意兒,一件接着一件。
淩央說得對啊,她真好騙,别人半點小恩小惠都能讓她一記就記了好久好久。
他不該這麼殘忍,當着她的面,毫無保留向她訴說他對另一個女人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