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熱氣消散,這才有了幾分入秋的實感。
瑟瑟秋風裡,霍晚绛仿佛聽到了心髒一點點碎掉的聲音。
有她的,也有淩央的。
今夜不能是心碎的時候,她吸了吸鼻子,把喜糖擺到案面。
糖紙十分精緻,染就成刺眼的大紅色,還加以金箔裝點在篆體的“喜”字上。
淩央瞬間清醒了大半,猩紅的雙目一潭死水般盯着案上喜糖:“霍晚绛,你當真是吃不得半點虧,還能想出這個法子氣我。”
霍晚绛卻将喜糖推得更遠,明晃晃擺在他跟前,隻差沒直接塞他嘴裡。
眼見屋内二人氣氛不對,阮娘慌張進屋,好言道:“郎君誤會了,女君今夜前來,一是為了勸酒,二是有要事告知您。”
淩央已是醉得渾身發軟,單手托着腮,懶洋洋問着:“還能有何要事?”
阮娘想起霍晚绛路上的交代,憂心不已:“今夜婚宴,女君打探到,陛下有意将您以庶人之身貶去幽州或嶺南,想來就是這幾日,女君望您早做準備。”
至于衛骁身死一事,霍晚绛怕刺激到淩央,不打算告訴他。
遲早,他自己會知道的,那時會如何等到那時再說吧。
淩央冒了一身冷汗,徹底清醒,身姿也随即端正起來。
霍晚绛撺掇好複雜的心情,趁他思忖,捧起他未飲下的那杯烈酒,當他面仰頭一飲而盡。
算是接過了他遞來那杯。
她将空杯對準淩央,再無一滴酒水滴落,随後站起,微微向他福了福身,扭頭離去。
如何考慮未來是他的事,她不會說話,便不必多勸了。
......
進了屋,關好門窗,阮娘坐到霍晚绛身畔,語重心長:
“年輕人還沒到萬事看透的年紀,等你們到我這個歲數,就明白人之一生不單是為情愛、為自己而活,有更多的羁絆和牽挂要考慮。天下有情人大多無法圓滿,更有不少盲婚啞嫁的,你好歹還對郎君知根知底。”
“他那些話着實傷人,但日子終究是你和他在過,往後還要繼續過下去,除非你與他和離,可眼下你還和離不了。許多高門夫妻都是在搭夥過日子,遑論平民百姓?你暫時忍一忍,早晚有一日他會與你生兒育女,有了孩子,日子一變,你的想法就會變了。”
不知是不是方才那杯烈酒作祟,霍晚绛現在亂得頭腦發熱,什麼搭夥不搭夥、孩子不孩子的,她都不想考慮。
苦澀自胃部、心口一路蔓延到喉頭,她動了動發麻的嘴皮,千言萬語堵在嘴邊發不出半個聲響。
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讓她恨極了身體的殘疾。
身患殘疾,就不配被愛麼?
最終,她緩緩給阮娘比劃着:【阮娘,我不想再喜歡他了。】
喜歡一個人本該是世間最快活的事,為何卻讓她遍體鱗傷、皿肉模糊。
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面目全非才稱得上一句可歌可泣?
淩央是隻撞了南牆也不願回頭的船,她從前就追不上,往後更不必去追。
霍晚绛是被阮娘養大的,說是她的親骨肉也不為過,她何時見過霍晚绛一片死灰不可複燃的神色。
安慰的話沒出口,二人甚至還沒在榻上坐熱,門外又傳來于問驚恐無比的聲音:
“女君!阮姑姑!出事了!求求你們再替郎君跑一趟外出請醫吧,再晚些他就沒命了!”
阮娘瞳孔一震:“請醫?又出什麼事了?”
難不成是被喜糖刺激得一時想不開尋死覓活了?這個淩央,成天就知道給霍晚绛尋麻煩,一點不讓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