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便談心。”
“按理說,營地以北方圓五十裡内分散駐紮得有晉軍,而小舅舅命各營都搭建了臨時烽火台,以便傳信。匈奴人想去而複返搞突襲,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結果變故就那麼發生了,我和小舅舅行至河畔,忽然冒出大批匈奴人。我們寡不敵衆,很快,晉軍死傷得隻剩寥寥幾人,我的坐騎也不幸被匈奴人彎刀所傷。小舅舅為救我,更為讓我回營報信,便将他的愛馬讓給了我。”
“我見到他最後一眼,便是他跳入河中的身影,那群匈奴人不通水性,卻也沿河一路追逐。”
霍晚绛不禁打斷詢問,眼神默默瞄向他肩上傷處:“後來呢?”
淩央低頭:“後來,我帶人追上那群匈奴人,親手殺光了他們,可我再沒見到小舅舅。”
“我命人找了整整半月也無果,一氣之下,便帶着晉軍繼續北推,直至推到陰山,才決意回朝。”
原來陰山是他打下的。
霍晚绛此前确實低估了他,可事到如今,依他所言,衛骁生死未蔔,再去看這些足以名垂青史的戰績,又有何意義呢......
“你肩上的傷,是為何人所傷?”
若那個答案是李懷,霍晚绛幾乎就可以斷定叛徒是誰。
淩央卻搖頭,神情迷離:“事情過去的太久,加之夜色太深,我确實不記得了。阿绛,你告訴我,是誰把小舅舅的死訊帶給你的。”
他說他不記得。
發生這件事時是五月,如今都到冬天了。半年的時間,衛骁就算當時能活下來,可在匈奴人眼皮子底下,他又能無恙嗎。
也許那個她最不希望發生的結局,當真發生了。
霍晚绛又憶及兒時叔父對大哥說過的話。
叔父當時說,一個疑心深重的帝王,想除掉一個大權在握的臣子,多得是手段和理由。譬如晉武,隻要對他說一句誰家在用巫蠱咒他,不論三七二十一,不論他對那臣子有何種感情,他都會毫不猶豫滅門。
她再次打量眼前人,試圖從他面上找出半分慌亂閃躲。
許久,她才緩緩啟唇:“不過是你們回朝前傳出的流言罷了,哪兒有什麼人。”
淩央又苦笑道:“因為流言,你便要殺我?”
霍晚绛垂下眼:“妾知錯,但請陛下責罰。”
淩央:“阿绛,你知道的,我拿你一點辦法也沒有。”
卻見她伸手試探桌案上藥碗的溫度:“藥涼了,陛下,喝藥吧。”
罷了,隻要她能解開心結,隻要她的恨意能少一些,她想做什麼,他都順着她。
淩央将藥湯一飲而盡,入嘴第一口他便皺緊了眉,這藥和溫峤開給他養傷的,味道大有不同。
不知她這次是否是來殺他的。
若是,就算碗中是毒藥,他甘之如饴。
他明白,自從她烏發變白那一刻起,他們之間就徹底回不到從前了。
一切都發生了無聲的改變,如果他沒有出征,如果他真的死在二十八歲這年,她還是會愛他如初的吧。
淩央認真喝完藥,将藥碗遞給她時,他特意翻了翻:“都喝光了。”
霍晚绛臉色慘白,笑容也僵硬。她與淩央再無話可說,卻也坐在寝殿内默默等候他藥效發作。
果然,一炷香的時間過去,淩央忽然開始大口嘔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