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是內鬼,還是通敵?
沈持珏搖了搖頭,不著痕迹地說道:「沒什麼,就是覺得呂將軍對這個家奴過於看重,竟連戰場都要讓他親自去盯著。」
說起程陽,高珙呼吸一沉,喃喃道:「這個程陽……」
聽他話中似有未盡之意,沈持珏腳步一頓:「怎麼,有什麼不妥?」
高珙蹙著眉頭,回憶道,「那晚在交戰地,我與聖德在帳內議事時,他就在帳外,似乎……」他猶豫片刻,才將內心的懷疑說了出來,「在監聽!」
沈持珏聞言,心頭一凜:「哦?」
高珙剛剛說的這些話都是個人臆測,他自覺不妥,忙又道,「呂將軍命他去前線盯梢,他耳聽八方,眼觀四方,也是應該的。」
沈持珏沉默半晌,附和道:「……也是。」
「是我對不起聖德!」高珙自責道,「那晚聖德想連夜出兵先發制人,是我思慮不周,勸止了他!」
如果當時他沒有勸止劉聖德,連夜出兵的話,說不定……
「是我自大,」高珙垂在身側的拳頭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我想著完顏也先和阿悍害被趕出了西韃靼,他們兩人沒了後方糧草補給,支撐不了幾日,我們就是困,也能將他們困死在懷谷河……」
拖得越久,情形對阿悍達越不利,但對遼州來說,卻越有利。
「他娘的,」高珙眼睛在夜色中睜得發紅,牙齒咬得咯咯響,「誰曾想阿悍達竟能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這不是你的錯。」
沈持珏擡頭看了一眼夜空中不太明亮的彎月,目光晦暗,「阿悍達被孛爾吉馬哈木趕出了西韃靼,他如果不經遼州去青州與完顏也先的兵馬會合,他根本沒有活路。」
但是遼州,又絕不會輕易放阿悍達過去。
前有狼,後有虎,孛爾吉馬哈木這一招夠狠,他將阿悍達逼到了絕境,阿悍達隻能死戰突圍,才能得到一線生機。
沈持珏拍了拍高珙的肩膀,擡腳繼續往前走去:「早些回去休息,接下來的日子恐怕不會太平。」
兩人各懷心事,默默地並肩而行,於衚衕口才分道各自歸家。
「啪嗒、啪嗒……」
白子黑子不斷地落在棋盤上,成了這安靜的房間裡唯一的一點聲音。
因為夜深人靜,這落子聲,反而越發清晰了。
沈持珏毫無睡意,披著氅衣坐在棋盤前,指尖捏著一枚黑子「啪嗒」一聲落在棋盤上。
隻見棋盤一分為二,白子佔一岸,黑子佔一岸。
圍棋當然不是這麼下的,所以他並不是在與自己對弈,而是在復盤劉聖德與阿悍達懷谷河一戰。
關於那一戰,這些天他復盤了很多次,在他看來,無論如何劉聖德都不應該敗的,
但戰場之事,也沒有誰敢保證場場必勝,可在沈持珏看來,就算劉聖德要敗,至少不應該敗得這麼快。
懷谷河這一岸,都是遼州巡邏的士兵,劉聖德和高珙又接連布下了箭陣和火陣,隻要阿悍達敢帶兵渡河,還沒過河,就要被箭陣逼退;
況且蠻子不擅水戰,懷谷河河道寬,蠻子要渡河絕非易事,就算他們僥倖渡了河,也損失慘重,可是阿悍達偏偏這麼巧,居然連夜賓士跑到下遊,找到懷谷河水流最淺、河道最窄的一處,以極快的速度渡了河,避開了所有要害!
簡直如有神助。
這,正是沈持珏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那晚在交戰地,我與聖德在帳內議事時,他就在帳外,似乎……在監聽!」
——「那晚聖德想連夜出兵先發制人,是我思慮不周,勸止了他!」
——「我想著完顏也先和阿悍害被趕出了西韃靼,他們兩人沒了後方糧草補給,支撐不了幾日,我們就是困,也能將他們困死在懷谷河……」
——「誰曾想阿悍達竟能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沈持珏看著面前黑白分明的兩堆棋子,回想著高珙的話,腦海似被一道閃電給劈開了,「不對!」
他猛地站起身來,死死盯著棋盤:「阿悍達兩日前就到了懷谷河!」
阿悍達為什麼突然在第三日才跑到下遊去?!
如果他知道懷谷河下遊可以渡河,他根本不必在懷谷河逗留這麼久,等著劉聖德領兵過去攔截他!
所以,阿悍達根本不清楚懷谷河下遊是什麼情況,那他為何突然領兵連夜朝下遊賓士?!
沈持珏拿起一枚白子,死死捏在了指尖。
直到這一刻,他才想明白了所有的異常之處——有人,給阿悍達通風報信了!
「程陽……」
是不是他?
還是,他受了呂盛梁指使,故意給阿悍達通風報信,放阿悍達過遼州?!
「啪嗒」一聲,沈持珏將手中白子狠狠按在了棋盤的中間,咬牙道:「原來、如此!」
半年前他被羅黨擺了一道,牽扯進私通宮禁一案中,於是皇上順水推舟將他調到遼州。
離開京城之前,皇上曾與他有過一次密談。
皇上之所以將他放到遼州守備軍裡當個記室參軍,是讓他來盯著遼州,因為早在一年前,皇上巡視邊境時,曾發現遼州有異!
此時此刻沈持珏終於意識到遼州的異常,到底來自於何處——
衙署裡有蠻子的內鬼,或是,有人通敵!
「呂盛梁……」
沈持珏猛地轉身,從盒子裡拿出在呂盛梁書房外撿到的那枚腰牌,目光忽深。
「薛衛……」
如果呂盛梁涉嫌通敵,那麼薛衛呢?
這裡頭,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又到底牽扯進了多少人?
沈持珏一想到這裡,心頭驟然一驚。
他隱約感覺到,似乎有一張看不見摸不著的網,將北境籠罩在了其中。
其網不破,北境就如同困獸,難以逃出樊籠。
沈持珏猛地用力捏緊了手中的腰牌,目光隨著桌面上的燭火一起跳動著:「青州中衛所,錢坤。」
要徹查此事,線索就在這枚腰牌上!
還有,呂盛梁消失那半個月,到底去了哪裡?是不是去了青州?!
薛衛與呂盛梁,是否有同流合污?
北境之亂,是否另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