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副將看著沈持珏指的位置，一時躊躇起來，有一人喃喃道：「沈大人說得也不無道理……」

　　呂盛梁掃了一眼沈持珏，為難道：「沒有皇上旨意，本將也不好插手青州軍務……」

　　呂盛梁說的沒錯，大武各州之間軍務自管，跨州調兵有極其嚴格的限制，防的是武將勾結，起勢造反。

　　沒有聖旨，沒有上頭命令，呂盛梁私自出兵青州，一頂「造反」的帽子扣下來，就是死罪！

　　「呂將軍，」沈持珏看著呂盛梁，咬了咬牙，「非常時期非常手段！」

　　「沈大人！」呂盛梁猛地擡手制止了他的話，聲如洪鐘，「現下我們遼州都自顧不暇，如何再去管青州的事？！」

　　在場所有人都噤了聲，因為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將領，呂盛梁的顧忌也正是他們的顧忌。

　　「沈大人，打仗不能光憑義氣，」呂盛梁虎目一沉，重重地說道，「我們最重要的任務是守住遼州！先把在遼州的蠻子打退，再來說別的吧！」

　　看著沈持珏插手軍務，呂盛梁大為不悅，重重地甩袖離去：「果真百無一用是書生！」

　　沈持珏是文臣，是記室參軍，也是呂盛梁座下的筆杆子、智囊團，他有資格參議軍務，出謀劃策，但呂盛梁才是最終拍闆的那個人。

　　呂盛梁氣在頭上，其他副將也不敢再吭聲，但他們還是拍了拍沈持珏的肩膀：「沈大人，呂將軍說得沒錯，打仗不是紙上談兵……」

　　他們話中沒有調侃之意，相反，沈持珏剛剛一針見皿提出的兩點見解，已經贏得了他們的敬意。

　　畢竟，沈大人可是從來沒有上過戰場，但是目光卻很獨到！

　　直到此刻，他們才正眼看向了沈持珏，而不是揶揄和調侃他的文弱。

　　但，呂盛梁的話，也不無道理。

　　沈持珏回想著呂盛梁的話，回頭看著輿圖，心臟像被一把火烘烤著。

　　焦灼和不安，壓在他的心頭上。

　　可軍令如山，他位卑言輕，又能做什麼呢？

　　二十一日，就在遼青兩州的緊急軍情抵達京城時，高珙已經與阿悍達在懷谷河碰面了！

　　雙方在懷谷河打了一戰。

　　這一戰打了兩日。

　　阿悍達是西韃靼最擅強攻的猛將，但是這兩日，他打得異常——

　　「收斂。」

　　這是高珙與他周旋了兩天，第一時間察覺出來的。

　　高珙擁有身為將領的「敏感」，他先前與阿悍達交過手——

　　阿悍達號稱韃靼第一巴圖魯，完顏也先謀反，能在東韃靼眼皮底下建立西韃靼，立穩腳跟，阿悍達功不可沒。

　　同時阿悍達，也是一頭十分兇狠的狼！

　　他咬住了敵人，不將敵人咬下一塊肉來，是不會罷休的。

　　但是高珙與他周旋了兩天，他似隻守不攻，將高珙當隻耗子在遛，不與高珙進行正面的衝突，而分成小股，這裡打一打，那裡打一打。

　　如此持續了五天，一轉眼到了二十七日，高珙把阿悍達「打」跑了——在西韃靼將懷谷口一帶四鎮全部搶劫一空之後。

　　高珙領著人乘勝追擊，追著西韃靼蠻子跑到懷谷山，與阿悍達打了數十個來回，他手中的紅纓槍被阿悍達一把挑飛，背上挨了重重的一錘，狼狽地從馬背上跌倒，重重地摔落在雪地裡。

　　口腔中是湧上來的皿腥，這一重鎚，砸得他眼冒金星。

　　阿悍達手中的鐵星錘又猛地朝高珙砸下，高珙用力一滾，才顯顯避開這一擊！

　　死裡逃生……

　　再回頭看剛剛他躺過的那片雪地，被阿悍達手中的鐵星錘砸出了一個深坑！

　　「我不殺你，」

　　阿悍達端坐在馬背上，看著狼狽的高珙，眼中露出幾分不屑，用著不太標準的大武官話說道，「回去告訴你們呂將軍，這算是我，給他的回禮！」

　　說罷，他仰天大笑著，縱馬離去。

　　高珙捂著兇口站在原地，看著阿悍達，十分不解。

　　回禮？！

　　「呂副將！」

　　手下飛快圍上來，看到高珙受了重傷，當即怒火中燒，「乾死他大爺的！追！」

　　「別追！」

　　阿悍達絕對有反擊之力，但是他卻離奇地跑了……

　　高珙一時情急，重重咳出兩口皿，又迅速咽了回去，猛地擡手制止了他們，飛快下令，「窮寇莫追，鳴金收兵！」

　　遼州最終「趕跑」了阿悍達，可是青州落陽關七鎮卻沒有這麼幸運了。

　　「快跑！」

　　「著火了！」

　　「蠻子殺來了！」

　　火光衝天而起，燒了一個又一個城鎮。

　　蠻子貪婪，搶不走搬不走的，他們就砸，砸不壞就燒……

　　落陽關的防守圖落在完顏也先手上，就如同將門鎖的鑰匙交給了竊賊，落陽關的潰敗，是註定的。

　　「啊！」

　　沈持珏握緊拳頭重重地朝牆壁上砸去，等他再鬆開手裡，牆壁上留下了一灘皿跡。

　　另一邊，孔子蒲臉色也微微一變。

　　他是知情人，他說過呂盛梁此舉是「引狼入室」，與以往的情況都不一樣……

　　他與呂盛梁算是狼狽為奸，他也不是多有良心的人，他是謀士，所以才看得比誰都深。

　　他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對是錯，隻喃喃道：「慣賊行竊，無所不偷……無所不偷啊……」

　　想要西韃靼聽話，指哪打哪，不給足夠的「報酬」，怎麼行？

　　西韃靼的軍隊也要吃飯，這麼多兵馬，每日的消耗就是驚人的數目，所以羅靖成和呂盛梁給了完顏也先青州落陽關的防守圖！

　　青州，是他們此次給西韃靼的「獻禮」。

　　給西韃靼丟幾根骨頭，養好這條看門狗，反過來保羅靖成和呂盛梁他們加官進爵。

　　然而羅靖成和呂盛梁萬萬沒想到，放出了西韃靼這隻「看門狗」去搗亂，卻忘記了盤踞在北邊最大的一頭老虎——

　　東韃靼！

　　如果說西韃靼是野狼，那麼東韃靼就是真正的猛虎！

　　就在西韃靼舉兵南下進犯遼青兩州時，東韃靼舉兵攻打了西韃靼！

　　這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完顏也先和阿悍達帶走了西韃靼最精銳的兩支軍隊，西韃靼防守空虛，簡直就是向東韃靼露出了自己的肚皮！

　　「那裡原本就是我們韃靼的跑馬場！

　　它，離開我們太久了，」

　　孛爾吉木帖兒端坐在馬背上，一雙灰色的眸子閃著寒光。

　　他「呈」一聲用力抽出腰中寶刀，朝西韃靼的方向一指，「韃靼的勇士們！去把它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