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皇後的額頭磕破了，鮮皿流下來，糊了皇後一臉，有一個宮女，當即嚇暈了過去。

　　眾人手忙腳亂地將皇後扶回床上，去叫太醫的叫太醫，幫皇後擦臉的擦臉，換衣裳的換衣裳……坤寧宮當即亂作一團。

　　而皇後，卻像個木頭人一樣，一直獃獃地，看著自己的手掌。

　　她突然很認真地說了一句：「本宮，病了。」

　　一旁的宮女聽了這話，不明所以，心想：皇後娘娘，您一直病著啊，現在自個兒才知道？

　　太醫過來，幫皇後處理傷口，又是一陣忙活才完事。

　　皇後靠坐在床頭，獃獃地出神，許久過後，她忽道：「鄧祈英。」

　　鄧祈英小跑進來，不敢看她的眼睛：「奴才在！」

　　她說：「我想見皇上。」

　　她眼珠子動了動，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什麼。

　　她如今清醒的時候少，魔怔的時候多，趁現在還清醒著，她有些話，想要跟他說。

　　——「皇上，」

　　禦書房裡，康公公聽到坤寧宮的人來報，說皇後又傷著了，他心裡嘆了一口氣，忙轉身往屋裡跑，

　　「皇後娘娘今兒個摔倒在地，跌破了額頭，她派人來說，她想見見您！」

　　蕭奪提筆的手微微一頓。

　　他一腳踏進坤寧宮的時候，先聞到的，是一股濃濃的、發苦的藥味。

　　往裡走，一擡頭，就看到皇後靠坐在床頭，額頭上包著一層厚厚的紗布，上面還暈染了一點粉紅的皿跡。

　　她臉色很蒼白，整個人也瘦了很多，看著無端羸弱。

　　聽到腳步聲，皇後木然的轉過頭來，朝他輕輕笑了笑：「皇上，你來了。」

　　看到她今日如此平靜，一改往常歇斯底裡的模樣，蕭奪都有點恍惚了，感覺好像又見到了從前那個，總是冷靜端莊的皇後。

　　他擡腳走過去，在她床沿坐下，輕輕握住了她露在錦被外冰冷的手：「好點沒？」

　　皇後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聲音輕輕的：「謝皇上關懷，臣妾今日好多了。」

　　話落，兩人看著彼此，竟半晌無話。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平靜地坐在一起說過話了。

　　蕭奪微微抿著唇，輕嘆一口氣：「你好好調養身體，旁的不要想太多……」

　　「皇上，」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皇後打斷了，「臣妾今日找你來，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說……」

　　蕭奪：「你說。」

　　皇後伸出手去，緊緊抓住他的手，目光定定地看著他：「若臣妾走了，你可以立貴妃、淑妃為繼後，或是什麼人都好，」

　　「……」

　　「但臣妾求你，不要再立郭家的女兒為繼後，好不好？」

　　她希望郭家，隻能出她這一位皇後！

　　「你說什麼傻話，」蕭奪微微用力回握住了她的手，「什麼走不走的，今後不許再說了！」

　　皇後隻笑，那笑很是純凈：「皇上也糊塗了，」

　　「……」

　　「臣妾雖貴為皇後，卻也隻是肉體凡胎，總有生老病死的一天，」

　　「……」

　　「臣妾福薄，怕是要走在皇上前頭了。」

　　蕭奪微微瞪了她一眼：「皇後！」

　　皇後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從前種種，皆是臣妾糊塗，還請皇上原諒。」

　　蕭奪喉嚨一梗。

　　皇後擡起頭，目光輕輕掃過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似乎要將他這個人，牢牢記在腦海裡。

　　「還記得我們成親那會兒，皇上，」她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道，「能嫁與你為妻，臣妾很高興……」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蕭奪就靜靜地聽著，直到她說著說著，慢慢地睡著了，他才輕手輕腳地離開。

　　等蕭奪一走，皇後慢慢地睜開眼睛來，從腰帶處扯下一枚玉佩，拿到眼前靜靜地看著。

　　皇上收走了她的鳳印，但她還有一隻珍貴的鳳凰玉佩。

　　當年他們成親時，有一對成雙成對的「龍鳳玉佩」。

　　皇後看著手裡的這枚玉佩，喃喃地說出了當年入主中宮時，她站在坤寧宮門前，說過的那一句話：

　　「娘，您看到了嗎？您的女兒，現在是大武的皇後。」

　　——「母後！」

　　得知皇後磕破了頭，大公主嚇壞了，忙讓奶娘帶她過來。

　　看著皇後額頭包著紗布，大公主撲到床沿，眼睛紅紅地看著她：「母後，是不是很痛？」

　　「明麗……」

　　看著大公主，皇後心頭一軟。

　　被幽禁在坤寧宮的日子，也就隻有這個孩子陪著她了，可惜她病的日子多，怕過了病氣給大公主，她不怎麼讓大公主到正殿這邊來。

　　大公主撲上來，雙手緊緊抱著她的腰，聲音哽咽著道：「母後，你早點好起來，好不好，明麗害怕……」

　　皇後伸手摸著她的發頂，聲音輕輕的：「母後，怕是好不了……」

　　「不會的！」大公主哇一聲大哭起來，「母後一定會好起來的！我要母後好起來！」

　　大滴大滴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從她小小的臉頰上滑落，狠狠砸在皇後的手背上。

　　皇後心裡一陣酸澀，伸出手去，輕輕擦去了大公主的眼淚。

　　她定定地看著大公主，似自言自語：「若本宮走了，咱們大公主該怎麼辦呀？」

　　「……」

　　「你還這麼小，姜更衣心腸又這麼歹毒……」

　　皇後輕輕摸著大公主的臉，正了正神色：「明麗莫哭，母後現在有很重要的話要跟你說，你一定要認真聽，知道嗎？」

　　大公主見她面色嚴肅，含著淚用力點了點頭。

　　皇後輕輕地笑了：「明麗真乖。」

　　又道：「你聽母後說，母後很快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怕是回不來了……」

　　聽到這句話，大公主的奶娘站在床沿，掏出帕子死死地捂住了嘴。

　　皇後看了看大公主，忽地擡頭看向了一旁的奶娘：「以後，你想辦法跟著貴妃娘娘吧，貴妃娘娘權大勢大，才可以保護咱們明麗……」

　　這句話不僅是對大公主說的，也是對奶娘的交代。

　　「不，」大公主搖頭，「我誰也不要！母後，我隻要你……」

　　「傻孩子，」皇後搖搖頭，突然放開了大公主，「母後累了，想休息，明麗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