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指桑罵槐
柳疑復瞥了眼沈棠寧,神色慾言又止。
詔獄是什麼地方?
那裡關押的都是身犯重罪的囚犯,素來以刑罰嚴酷著稱,毫不誇張地說,但凡進去的人都得脫層皮。
而方姨娘這樣的人,是夠不著門檻的。
他知曉沈棠寧是在威脅對方,默默將話咽了回去,努力做出一副嚴肅的姿態來配合她。
沈棠寧的話果然有效,方姨娘深知詔獄的可怕之處,臉色當即就變了,她驚惶地看向柳疑復,見他未曾出聲,心裡更是一個咯噔!
方姨娘咬了咬牙,在心裡迅速權衡利弊之後,眼淚簌簌而落,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大人,我也是被人矇騙了啊!」
她那侄子雖說有幾分交情,到底比不得她自己重要,更何況對方如此坑害她,分明是沒安好心!
柳疑復一聽有戲,微沉著臉道:「是非曲直本官自有評判,你且將來龍去脈如實說來!」
沈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方姨娘,大人問什麼你便答什麼,不得有任何隱瞞,否則就是老爺來了,恐怕也救不了你。」
聽出對方語氣裡的警告,方姨娘心中懊悔不已,啜泣兩聲哽咽著開口:「我有個侄兒聽說老爺喜愛字畫,主動找上我說是有渠道能買來,價格比市麵價格便宜不少。
我尋思這不是好事麼?一時糊塗便答應了下來,誰知……」
沈棠寧眸光微閃,方姨娘可不像是如此賢惠持家的,十有八九是對方向她許諾了什麼好處吧?
柳疑復眸光凝了凝,迅速追問:「你那侄兒姓什名誰,家住何處?」
他很快意識到或許方姨娘的這個侄子可以作為切入點,對方既然是中間人,那麼極有可能知道不少內情。
柳疑復問到了線索,也沒敢耽擱,神色鄭重朝著送他出門的沈棠寧道了謝:「今日之事,多虧沈大小姐。」
沈棠寧不由莞爾:「區區小事,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柳疑復走出幾步,她忽然叫住他,對方腳步一頓回過頭來,眉眼捎著困惑不解,她緩緩道出心中顧慮:「大人身居要職,為的是千千萬萬百姓,正因如此不論何時,都需將保全自身放在第一位。」
柳疑復似有愣怔,盯著她的眼裡掠過一抹複雜,然後長長一揖:「多謝提醒,但有些事情,我不去做便無人能做,真相永遠無法水落石出。」
他話音停頓片刻,「我穿著這身官服,就要對得起信任我的百姓,縱前方道路坎坷,雖死不辭,總會有後來者替我。」
說到最後,他的神色甚至有幾分釋然。
明哲保身是人之常情,沈棠寧的提醒是出於好意,他心中感激不盡。
但很多事情,你不做我也不做,大家都懼怕觸及利益得罪人,那誰來做呢?
「……」
沈棠寧目送他離開,長久地怔在原地。
柳疑復是聰明人,他懂她的意思,但仍有自己的堅持,這樣的特立獨行,屬實與這污濁的世道格格不入,難怪他遭受排擠。
當污濁不堪成為常態,清白也有罪。
她默默垂下眼簾,自嘲地掀起嘴角,重活一世,她隻想保全自身和她在乎的人,她不是聖人,柳疑復這樣高潔的品性她自愧不如。
總會有後來者替我。
沈棠寧回頭走了兩步,將要進門的瞬間忽然擡眸:「元昭。」
元昭走上前來:「主子有何吩咐?」
她眼睫顫動,眼神慢慢堅定下來:「暗中保護柳大人。」
有人執炬迎風,不懼燒手之患。
這樣的光亮也曾照亮她,無論如何,她做不到冷眼旁觀。
世間貪官污吏何其多,像柳疑復這樣的好官卻屈指可數,死一個少一個,未免可惜。
——
沈棠寧扶著母親回院子:「母親還未告訴我,您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沈夫人哂笑道:「不過昨夜染了風寒,被方氏那又哭又鬧的架勢嚷的頭暈,也就竹月這丫頭膽大,竟還自作主張將你請了回來!」
聽到隻是風寒,沈棠寧心下一松:「風寒那也不可忽視,若非竹月來知會我,母親還想瞞著我不成?」
她眸光暗了暗,語調意味不明,「方姨娘糊塗犯下這樣的錯,竟讓大理寺查到了咱府上,可不能輕鬆揭過去!不然下面的人豈不是有樣學樣?」
沈夫人一頓,擡眼看向她:「她如今懷有身孕,我們能拿她如何?」
沈棠寧眉梢輕挑:「那就要看父親是在乎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還是自己的仕途了。」
……
「老爺!」
沈昌一回府,迎接他的就是方姨娘哭紅的眼,她似有滿腹委屈,撲進他懷裡隻默默流淚,也不做聲。
康嬤嬤抹了抹眼角,替她出面:「您回來的再晚些,姨娘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沈昌乍一見到她紅腫的臉頰,嚇了一跳,語氣詫異道:「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康嬤嬤心中憤恨不已,面上卻做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在沈昌再三逼問下才支支吾吾地答:「是……大小姐教訓了奴婢。」
「棠寧?」沈昌回府時倒也聽說她回來的消息,不過他怎麼也和康嬤嬤這狼狽的模樣聯繫不到一起。
畢竟長女一向端莊穩重,也極少懲治下人。
再瞧方姨娘隱忍委屈的模樣,他心中瞬間腦補了一出大戲,臉色愈發難看:「這孽女,剛一回府就攪得全家上下不得安寧!」
……
沈棠寧和沈夫人正在閑話,見沈昌氣勢洶洶進了門,一副要發作的模樣,二人面色不見絲毫意外。
沈棠寧站直了身子,語氣冷淡疏離:「女兒見過父親。」
沈昌滿面怒容:「你還將我這個父親放在眼裡?」
沈夫人將茶盞往桌上一扣,不重不輕的聲響讓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她口吻嘲弄:「老爺最好還是先冷靜一下,省得一會兒鬧了誤會,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沈昌不敢置信瞪過去,咬著牙質問:「你竟還幫她說話?她將沁蘭的嬤嬤打成那副模樣,簡直目無尊長!」
「老爺可是糊塗了,一個奴婢,打了也就打了,哪裡算得上尊長?」沈夫人微眯起眼望過去,眼神淩厲,頗有些指桑罵槐的意味。
沈昌猝不及防一噎,就聽她氣定神閑地繼續,「況且今日若不是棠寧回來及時,恐怕老爺和我都要被大理寺請去喝茶呢。」
對上她譏諷的目光,沈昌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