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孤影
「您可能甚覺委屈。覺得罰的重了。也許還認為自己身份特殊,又對爺和福晉有恩。他們不該如此待您。不過還請格格想想,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特別是在極重規矩的這裡。耿格格錯在先,您袒護她還頂撞了福晉打了人,這放在哪家的府邸都是嚴重的過失,爺盛怒也在情理之中。您要是繼續賭氣,繼續任性,那麼日後必不能好過。」
如月半晌才嘆了口氣,望著玉煙笑道:「不論怎樣多謝你能給我說這番話,昨日我對你的態度不好,也請你見諒。我確實是該好好想想自己將來該怎麼做了。這裡幽靜很適合好好去想事情,你放心我不會任性的。哦,我想方嬤嬤是叫不來人的,不若趁著時日還早咱們先打掃下吧。」
玉煙看著如月,沒反駁而是點頭道,「奴婢也有此意,您打算從哪裡開始。」
「破損的用不著的東西概扔了,外面閑置的廂房就用來放這些東西。我看今日能弄完這些就不錯了。然後就是打掃清洗,方才我見院中的井還能用,就是不曉得水質如何。我帶進來的東西在收拾完後再擺放,等這些拾掇完再收拾院子。你看如何。」
玉煙見她竟安排的如此長遠,心裡就是驚,她知道自己短時間內出不去麼?看她的神色也沒有憤懣,昨日還是不顧切的樣子現在竟鎮定如此,這琅如月真不愧是經歷過事兒的,將來還真不曉得會是怎麼樣。玉煙想起文覺給自己說的話,定要看緊了,這女子不簡單,定要想法子不要讓爺在意她。她轉念又想起胤禛下的令:她的情況要件不差的給我回話。
「玉煙?」
「啊,是。就按您說的辦吧。」玉煙收回了思緒,恭敬的回話。
過了半個時辰後方嬤嬤沉著臉回來了,她帶著秋實流蘇起過來,方才福晉的話讓她的心都涼了,「這是爺的令,受罰的人哪裡能過的那麼舒坦,而且爺也說了是嬤嬤沒把琅格格調教好,教了個月就是這個樣子!所以,隻能辛苦嬤嬤了。若實在忙不過來就把秋實和琅格格院裡的人帶個起幫忙收拾吧。」
多少年了自己都沒幹過力氣活了,多歲的人了居然還要親自去打掃?!但看主子的臉色方嬤嬤隻能把話咽下去,泱泱的帶上了幫手返回雨桐院,路上遇到的下人們個個都用同情的眼神看自己,直把她看的心火頓起,路上罵著秋實和流蘇。這兩個都老實。皆不吭聲,任由她責罵。
待到了院子進了房,人都愣了,隻見玉煙挽著袖子在搬東西,而琅如月用帕子包著頭,正站在高幾上踮腳解幔帳!
如月居高臨下看著目瞪口呆的個人。「你們都別閑著,都動起手來!」
流蘇著急道:「格格!您站那麼高,太危險啦!快下來!」
如月白了她眼:「我下來,你們誰上?」說著她看著怎麼也夠不到的幔帳頂部。皺眉頓足躍起手拽終於把帳子拽下,灰塵隨即處飛揚起來,直嗆得眾人咳嗽不止,「阿彌陀佛,哎呀,格格,您到底再幹嘛呢!哎呀。小心!!」
如月躍下來,對著方嬤嬤笑了笑,「收拾房子啊,待會兒辛苦您去把這些東西都撇到東廂去,那裡已經作為儲物間了。」
「啥,儲物間?我的好格格,您別瞎胡鬧了,您又不會在這裡長住,大概收拾下就成了。過不了幾日您就出去了,這裡又會變髒變亂,收拾什麼呀!」
如月搖頭道:「我住的地方定得讓我看著高興住的舒心,現在的雨桐院說的不好聽跟墓地似地,還不趕緊收拾的有點人氣兒些,萬您再被嚇到就不好啦。這夜裡可就咱們個,我是不怕那些東西的,您成麼?再說了,我犯的事兒大。哪裡能過幾日就可以出去的。保不準得關個年半載的,您說是不是得收拾好了?」
方嬤嬤瞪大眼不可置通道:「年半載?!」
「嗯。不信你去問你家主子。」
「格格。是真的嗎?」流蘇又快哭了,她上前步擔憂的望著如月,如月點頭道:「做最壞的打算沒壞處。是不,玉煙?」
玉煙端著不知從哪裡來的木盆,裡面裝著的都是些破損的物件,她隻是笑了笑,對秋實道:「你去收拾下下人房裡的東西吧。」秋實苦著張囧臉,訥訥道:「玉煙姐姐,我個人去有些怕。」
如月道:「流蘇你也跟著起去吧。哦,對了,明日你再來的時候多帶些針線來,把不用的布料也帶來,有些地方需要縫補,還有,你跟珍珠去做些咱家用的那種笤帚簸箕口罩手套,起都帶過來。」
流蘇應了,她招呼著秋實道去了,如月看著還在目瞪口呆中的方嬤嬤道:「嬤嬤幫著玉煙道收拾吧,我要再去把那邊的帳子卸了呢。」說完她又搬著高幾去那邊了,方嬤嬤回過神拉住玉煙悄聲道:「我說琅格格不是瘋了吧。」
玉煙淡淡道:「您還是少說話多做事吧。」說完她端著木盆就出了門,方嬤嬤見人都走了,她跺了下腳輕聲罵了幾句,無奈的追著玉煙出了門。
夜很快就來到了,晚飯跟中飯樣的乏善可陳,大約是杜嬤嬤被剝奪了下廚房的權力吧。如月吃著青菜這麼想著,流蘇和秋實都走了,玉煙和方嬤嬤在外間用飯,這裡隻剩下如月人,燈光把的影子投射到牆上,她看著窗外,那裡漆黑片,蟲鳴聲很清晰,就在屋裡的不知名角落裡,今日沒有月亮,再過幾日就是中秋了,這註定會是個凄清的團圓日。如月努力不去想這些事,但立刻又惦念起烏姜,不曉得她怎麼樣了。
胤禛從戶部回來徑自去了書房,忙碌了天實在是夠累了,誰他也不想見。按規矩的看過了各路暗哨遞上來密信,不過都是些未加證實的小道消息,這讓他再次考慮要不要建立個比較嚴密的組織能去徹查些事情,那將會是極費心力和財力的,他現在沒那個條件。伍弦進來時就看到主子拿著便箋就在燈下認真看著,看紙的顏色他知道那是從江南來的消息,胤禛頭也沒擡的問道:「那邊怎麼樣?」
「如月格格沒有鬧,就是召集人手在收拾屋子。」
「嗯。沒了?」
伍弦覺得胤禛突然擡起的眼裡的光分外犀利,他回話道:「文大師交待玉煙說要看好琅格格。屬下想他還是在意她在府裡。」
胤禛低頭繼續看信,冷聲道:「琅如月的事他管的太多了。」
「恕屬下多問句,」伍弦想起今日見到的那個忙碌的身影,「您將她遣到雨桐院到底為何?這似乎跟主子早先的設定不樣。」
胤禛淡淡道:「既然不懂規矩自然該關到她懂事為止。何況聖寵之下必無善終。」
「是。」伍弦不再多問。
胤禛把那頁紙燒了,「你繼續去監視,有任何事都要回復。」紙化為飛灰,他揉著頭舒了口氣,「那筆銀子的事有人給萬歲爺提了。」
伍弦大驚,「怎麼回事?顧雲?不,是莊西涯?」
「嗯。他知道的太多,也太了解我的行事,他知道了那麼老必定也會知道。」胤禛冷笑道:「就這幾日了,汗阿瑪定會找我問此事。」
「您打算如何。」
胤禛不語,他的臉色嚴峻,伍弦望著他深深的擔憂起來。
這是如月被拘雨桐院的日。院子空地上的雜草大部分已經鋤完,露出了原來的風貌,方正而疏闊。如月摘下手套揉著右手的手指欣賞了會兒,又抱膝坐在台階上看頭頂的烏雲聚集起來。玉煙從屋裡出來就看到這樣的情景,已經對這位主子行事有所了解,她什麼也沒說來到她身後回復道:「方嬤嬤的燒還沒有退,大夫說這裡濕氣太重,不宜養病。」
「哦,那就出去吧。你去給福晉回個話。」
「是。再找個人替過來吧。」
「隨便。要是都不願來,也不必強迫。」
屋裡傳來影影約約的哭泣聲,如月回頭看了眼,「方嬤嬤還是在說是撞見鬼了嗎?」玉煙無奈的點點頭,如月起身拍拍身上的灰道:「你信嗎?」
「奴婢聽說過,但卻從沒見過。沒見過的事奴婢都不敢盡信的。那您見過嗎?」
如月似是發現有趣事物般的看著玉煙,「你也有好奇的時候呀,我啊,也沒有見過。不過這裡的感覺很好,特別是那棵樹,有靈氣的很。我很喜歡。」
「奴婢覺得方嬤嬤大約是疑心生暗鬼,她從開始就怕這裡。」這時大夫出來了,如月問了幾句,大概也就是要轉移住處用湯藥好生調養之類的話,玉煙送他出門的時候,送飯的廚娘端提著食盒來了,她的身後還跟著啞婆婆,老嫗的手裡是束開的很嬌艷的芍藥。
到了下午終於開始下雨,如月坐在空無人的屋裡面對花觚裡插著的各色芍藥認真的欣賞著,玉煙送方嬤嬤出院子了。偌大的庭院裡就隻剩下如月人,窗外的雷聲滾滾,她起身點了燈,昏暗的房間幽幽的燈光詭異的影子重疊在牆上。她想以前這個時候自己總喜歡呆在家裡,那樣就會有濃濃的安全和幸福感,但現在也是在屋裡卻完全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日的忙碌過後當切都沉澱下來,她隻能感到無比的孤獨。隻有每日來的廚娘能帶給她些消息,耿格格身子好多了。福晉沒有再處罰她什麼。貝勒爺也下了令,若再有對那日的閑言定會加倍處罰。
也許這是誰故意讓廚娘透出的消息,如月會這麼想是因為廚娘除此以外再沒給她過什麼信息。而宋暮雲真的是個奇怪的人,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還要給自己送花呢,如月湊過去嗅了嗅芳香的味道好聞極了!她掐朵紅花對著鏡子給自己簪上,梳妝鏡她已經換成新的。水銀鏡面很清楚的映出張青春姣好的容顏來,如月轉身從櫃子裡翻出披風系好了就來到外面,站了許久但聽雷聲漸小,雨又密集起來。風把披風吹起,如月跺了跺站木的腳,眼睛沒有離開西角的那株老梧桐,它在雨幕裡仍舊屹立挺拔。這讓如月記起句詞來:梧桐樹,更雨,不道離情正苦。葉葉,聲聲。空階滴到明。她笑自語道:我何至於讓自己落的如此境地!想到這裡她心裡打定主意再次回房,翻出紙來寫道:雨桐院的改建計劃以及《江南春》圖集的編繪。燈光再次把她影子投射到牆上,孤單卻不寂寞。
紫禁城,乾清宮東暖閣。
胤禛跪在地上,額頭挨著金磚,寶座上的康熙正怒視著自己的子,這個直奉公守法勤勤懇懇的兒子讓他在年後頭次又感到無比的頭痛,他氣的將奏摺直接扔過去,砸在對方的肩上。帝王幾乎是咆哮道:「多萬兩銀子啊!你的解釋就是這樣嗎?!誰給了你這麼大的膽子!啊,朕還活著呢,你竟敢徇私枉法壓到自己的手裡,讓你去趟江南你就敢結交匪類,鹽漕的事害還輪不到你來管呢!」
胤禛身子微抖,哽咽道:「請汗阿瑪息怒,都是兒臣的錯。您怎麼罰都可以,就是請您不要再動怒,對身子不好!」
「哈哈。你還在意朕的身體嗎?你若是在意就該好好兒的對朕說實話!不該知情不報。讓你掌戶部不是讓你給太子善後的!」
胤禛不語,隻是叩頭。康熙平靜了下指著他道:「若不是查出你把銀子都補了虧空,朕決計不會認再認你這個兒子了。太子向戶部借錢太多補不上來,你直維護他替他瞞著,這些朕都知道,江南的事,阿哥們的舉動,購買人口這些事你以為朕不曉得嗎?這次的事你最可恨之處不是掩藏銀子,而是欺瞞於朕,其心可誅啊,胤禛!」康熙的目光又次停住在門外,他冷笑聲道:「都是朕的好兒子!從今日起阿哥們虧欠戶部銀子的事你不必再查了,免得他們去變賣家產丟盡皇家的臉面。」
胤禛應了是,康熙看向他,從上面看去跪著的人看著格外消瘦,皇子中隻有他真心在為保成效力,剩下的哪個不是在結黨營私,今兒馬齊還贊起了阿哥的好,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