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梧桐
「姐姐,對不住,格格實在是關心則亂。她……」
玉煙擺擺手道:「不用說。我知道。不過你還是做好準備吧。」
「什麼準備?」玉煙嘆了口氣道:「那麼久了內宅都沒出過這樣的事,依著爺的脾性……」
玉煙說到這裡搖搖頭,珍珠頓時急了,「怎麼,會重罰嗎?可是我家格格隻是……而且畢竟是救過爺的,依著這情分也不能罰的太重吧?」
「那你就錯了。貝勒爺從來都嚴苛,錯了就是錯了,管他是誰呢。想來上回跟他起長大的海保,哦。就是謝嬤嬤的兒子,做錯了件事就當著滿院子下人的面抽了鞭子,還有次,淩策的兒子犯了事兒,貝勒爺連太子的面子都沒給,該罰罰該打打,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說了。要不怎麼人人怕他呢。這次琅格格忤逆的不隻是福晉,更是內宅的規矩,而且這麼多人都看到了,不重罰怎麼能服人?」
玉煙這番話說的珍珠的眼淚都快下來了,自從隨如月入府後,她其實直都在暗自擔憂,本以為主子跟貝勒爺該如膠似漆的恩恩愛愛,可沒料到根本不是那回事,切還是按規矩。也沒任何特別的恩寵,這算什麼呢,當初為了這樁婚事人費了多大的勁,可個月次的留宿就是對這份情的回報嗎?更可氣的是如月根本無所謂,也不是沒暗示過,但被句我覺得這樣挺好給堵回去了。現在好了又遇到了這樁事,聽玉煙的話音,貝勒爺根本不會把格格當回事,對那些人都這樣何況對個女人?珍珠的心涼了。她正想問會接受怎麼樣的處罰。就聽門外秋實道:「蘇公公,您來了。」
蘇培盛是來傳話的。讓如月去正房,爺要見。該來的自然是會來的,如月也不畏懼,跟著蘇培盛就去往正房去了。
當如月進了正房隻見屋裡院中都站滿了人,皆是當時在場的諸人,甚至連李瑤都在。胤禛坐在正中,他沉著臉正在問話,福晉臉疲倦,側福晉則坐在下首,當看到自己時李瑤挑著嘴角笑了下。這陣勢讓如月有不好的預感,果然胤禛見了她的句話就是拍案道:「你好大的膽子!」如月看著他咬著唇不吭聲,「你當自己還是山大王呢,在內宅稱王稱霸,居然連福晉的人都敢打了!為什麼,說!」
「他們不讓開……妾身進不去。」
「你不知道福晉傳喚耿氏在問話,她沒有下令讓你進屋自然有她的道理,擋住你了還不知退下,竟敢硬闖!闖進去了還敢質問福晉,還敢阻止杖刑,你當自己有功夫就不得了嗎?你覺得自己救過我助過福晉就可以胡亂妄為了嗎?你有沒有把府上的規矩放在眼裡?!這才多久你就原形畢露了?嗯?」
「我隻是覺得烏姜罪不當罰的如此嚴重。」
「你覺得?你憑什麼覺得,我把管理內宅的所有許可權都交給福晉了,她說的話就是規矩,你不過是個格格,敢忤逆她?!這次是動手打下人,下次呢,是不是連福晉,連格格阿哥都敢打了?!」
如月想反駁,但看到胤禛的黑臉以及周圍人的神色她決定還是住口。福晉看著仰著臉跪在腳下的女子,又去看了看盛怒中的胤禛,心裡就咯噔下。她忽然想起中元夜文覺給自己說過的話:福晉,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本以為他是怕自己吃味說的解釋話,但現在她隱隱有些明白,非印被自己的想法嚇了跳,再去看明顯在壓抑情緒的如月心裡生出了奇怪的情緒,那是她久到忘記的情緒。
胤禛已經痛斥完畢,他看著非印道:「你覺得如何?」
出神的非印並沒有聽到胤禛是怎麼說的,但她卻是不露破綻回道:「切全憑貝勒爺做主。」
非印看到胤禛起身走到如月近前,低頭盯著她道:「那麼從今日起琅如月就從原地搬出,入住雨桐院,沒有我的令誰也不能去探視,更不能無故放出來。用度仍隨格格例,每日抄寫女戒遍,方嬤嬤玉煙隨侍。」
如月先是呆住而後就是憤怒,她怒視著胤禛心裡隻有個想法:真他媽是個白眼狼!!胤禛無視她的視線冷聲道:「你若沒什麼說的,就回去收拾下。」
如月冷靜了片刻才壓住了火:「如月在這裡多謝貝勒爺寬恕。不過,還望您能對耿格格網開面。她已經受過福晉的懲罰了。罪不可多罰,貝勒爺認為呢?」
「你真的很愛打抱不平啊,自暇不顧還管別人!你這些江湖意氣都儘早給我收了!這裡是京師我的府邸不是在江寧吳縣!」
「您說的是,妾身也覺得自己這個賤毛病太壞,要不也不會惹下那麼多事。不過也該托這個毛病的福,要不這會兒大概還正在江湖漂呢。怎麼還能有幸進了貝勒府接受教化呢。」
胤禛冷笑道:「你不用在這裡給我翻嘴,能娶你進府就已經還了你的恩情了,不要不知好歹,爺最討厭的就是持寵而矯忘恩負義的人。」
「妾身明白了。日後定會按照規矩在雨桐院生活,好好做個格格。那妾身這就回去了。」說著她恭敬的向胤禛行禮,又對非印和李瑤行禮,走了兩步回頭掃諸人道:「還有,妾身跟貝勒爺樣呢,最恨的就是忘恩負義的人。」
這是如月在這間院子的最後晚,明日她就要進雨桐院生活了。已經兩更天了。按著往日早就過了就寢的時間,但此刻這裡還是團亂,流蘇還在哭,秋實在勸她。杜嬤嬤抹著眼淚在收拾東西,珍珠含著淚看著陰沉著臉正在檢查文房的如月。
「這可怎麼辦啊?」
「沒什麼怎麼辦的,」如月故作輕鬆道:「就在雨桐院生活嘛,不是還有人伺候嗎?就算沒有人伺候也無所謂。我能行的。」
「這能樣嗎!」珍珠終於忍不住哭了,把心裡的話股腦都說了,如月也不停手。隻聽著她說自己的心聲,「……這回好了,您被關到關到那種地方去了,從此失了恩寵,將來可怎麼辦!這件事本就沒您什麼事兒,為什麼要管閑事,惹禍上身了吧,耿格格也沒見受這麼重的懲罰,憑什麼要您來替著受過……」
「別說了!」如月甩手瞪著珍珠。這的聲音很大。讓所有人都停下來看著她,「我沒後悔過去幫烏姜。再來次我也會這麼做的。不過就是被冷落了,那有什麼,我琅如月從沒想過要靠男人活!我明日走後,你們也不許整日怨聲載道的,更不許哭哭啼啼的讓人小瞧了去,要是我知道你們誰這樣了,那就別怪我再不當他是自己人,就給我回琅府去吧!」
流蘇被嚇住硬忍著不敢再出悲聲,珍珠跺腳道:「姑娘!你幹嘛這麼犟呢。這不是琅府,不是江湖,是貝勒府,您就隻是個格格,乖順些不好嗎,方才這些話要是傳到貝勒爺耳裡,您還想出來嗎?!」
如月冷笑道:「有本事就關我輩子!」說這話時她看著始終沉默著收拾東西的玉煙,後者置若罔聞的繼續著自己的事。
日方嬤嬤和玉煙「押送」如月來到了雨桐院,這是她弟2次來到這僻靜地方,還是那麼破舊,還是那麼濃蔭蔽日,出乎意料的是非印竟已經等在門口了。福晉望了她眼沒說什麼,讓下人打開大門,吱扭扭的聲音在這暑氣正濃的寂靜早上顯得那麼刺耳,從外看進去,面對他們的是幢很大也很灰暗的舊房子,門窗都鎖著,在樹木的掩映下鬼氣森森。如月擡步就往裡走,非印語氣柔緩道:「如月。」
如月停下來回身看著穿著褐色氅衣的蒼白女子,「福晉還有什麼教誨?」
非印嘆了口氣:「等貝勒爺的火氣下去些,我替你求情,必關不了多久的。隻要你安分守己。」「多謝福晉。妾身會安分守己的。」如月對她笑了笑,那笑臉彷彿刺傷了非印的眼,她垂眸道:「中元夜的事我還沒好好謝你,如今卻又這樣……有些事是沒法子的。」
「碼事歸碼事,對嗎?福晉不必放在心上。若您無事,妾身就進去了。」
「你若有要求就給方嬤嬤和玉煙說。能做的我盡量做。」
「好的。」
說完如月穩步走了進去。當大門關上,非印凝望著黑色的門,心情分複雜,文覺的話又次在耳畔響起,可是非印覺得和尚太低估他的定力了,那樣的人怎麼會真的動情?不過是稍被迷惑而已,就像當初的曼珠。
方嬤嬤覺得自己最近定是惹了晦氣,觸了黴頭,要不怎麼會攤上來雨桐院做監視的事呢!誰都知道這裡不是善地,據說前朝做監官房的時候這裡就是個懲罰犯事內官的地方,重建時挖出不少屍骸!從宮中剛搬到這裡,主子本想讓幾個掌事嬤嬤住的,結果沒住進去幾日就生病的生病,還有個年紀大些的竟突發疾病故去了。後來又換做低等僕人和小太監住,很快就傳出住在裡面的人總被夢魘的傳言,此事被主子壓下了,稟告了貝勒爺商議後就作為放雜物和懲罰犯事人的地方。
弟1個犯事被關的就是清和,進去了就沒再出來,說是負罪弔死了。雖然沒有人說過,但從主子和貝勒爺的隻字片語裡方嬤嬤知道這丫頭成是永和宮派來的人。之後關過側福晉帶來的個婆子,那女人聚賭事發被主子打了闆子,在關到天的時候人不行了,就被送回李府去了,聽說沒熬過年人就沒了。最後個進來的是伺候宋格格的丫鬟叫綉兒的,好像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貝勒爺讓關進來的,日後就被送走了,說是送走,誰知道是生是死呢!
雨桐院,這絕對是大大不利的住處,被私下稱作鬼桐院不是憑白來的。如今這院子已經有年多沒關過人了,如今自己竟跟這個該死的琅如月住進來,天知道會怎麼樣呢!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主動去琅府調教她,這回好了,攤上這樣的事怕是燒年的香也去不掉晦氣呢!方嬤嬤越想越鬱悶,看著這陰森森的環境,滿是塵土的家什,她的心拔涼拔涼的。突然哇的聲叫,嚇的她大叫聲跳將起來。定睛去看原來是株梧桐樹上的烏鴉,拍著兇口回過神的她這時才發現如月和玉煙都吃驚的看著自己,方嬤嬤老臉紅解釋道:「太靜了,突然這麼下子還真嚇人。」
如月微微笑了下。她站在生著綠色苔蘚的台階上回身看著院子。株粗大的梧桐在院子的最西角,枝繁葉茂最是奪目,它周圍顯然本來還種有梧桐,不過現在就隻剩下根粗樹樁子了,其他的植物如木蘭丹桂之類都是上了年份的老樹了,時值仲秋。那株桂花樹上結了許多黃色小花,香氣溢。方磚間的雜草生的很高又很旺,真的是很久沒有人住了。如月看了會兒就推門進去,這是個正規的開間房子。家什都齊備就是都蒙著灰塵,正堂對門的牆上掛著幅字上書:知足知不足,有為弗有為,紙已經發黃還有破損,字跡倒是漂亮,不曉得出自誰手。
地上高幾博古格上擺著的花盆,裡面的植物都已經枯萎。再看其他屋子基本都是這樣。卧室的炕和下人住的床倒是乾淨的。見如月坐下,玉煙上前道:「格格,您有什麼打算。」
如月看著她道:「還是你了解你家主子,猜的真準。」
玉煙不言語,方嬤嬤挑簾子進來,啐了口道:「昨兒就給那幫小丫鬟說了要好好拾掇,看看這就是她們拾掇的!群懶貨,看我不回了福晉,好好責罰她們!格格。奴才這就去讓他們來收拾,這可叫人怎麼住!」
如月看著臉上都是嫌棄之色的婦人道,「我怕您叫不來人。大約這裡的名聲不好,都不敢來吧。」
方嬤嬤愣了愣道:「那總不能因為怕就不來吧,要知道他們是奴才,主子讓做的事就得做!」
「那您去試試吧。」如月笑了笑。
方嬤嬤哎了聲就急急離去了,玉煙看著她道:「格格,奴才越矩說些話,還請您聽。」
「你說吧。」如月擺弄著空無物的妝奩匣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