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泉州
相處年如月自然知道他的暗線有多麼厲害,背叛的下場如何不說要是牽扯到母親和兄長……每次想到這裡如月都不禁毛骨悚然。可若是他知道了,所遇到的關卡為何沒有異動,也沒有想象中的幾匹快馬圍追堵截的場景?皇子妾室私逃這可是個天大的醜聞也難怪不會大張旗鼓的搜尋。如月心裡很清楚胤禛知不知道無所謂,身後這兩人到底有什麼企圖也不重要,唯有儘快趕到目的地離開清廷統治下的土地才是最安全的!自己逃了,家人怎麼辦?也許胤禛不會對母親和哥哥下狠手,至少胤祥不會坐視不管的,在如月心底的深處她期待胤禛會看在往日共患難的情分上網開面,可是那個男人可能這樣做嗎?如月就這樣在回去以死謝罪還是繼續逃亡的矛盾裡前行著。
從半夜趕路到中午,疲憊不堪的如月進了間茶鋪,這是在鎮口通向官道的簡陋的茶鋪,是露天的沒有雅座可以用來整理儀容,坐在這裡的大都是行路人,其中大多數是小商販。略歇下腳喝點茶就要趕路。如月要了壺茶和碟子牛肉,陰涼的地方已經沒有了。她坐到了旁的樹下。這裡的視野很好,她仔細看過幾遍了,沒有異常。日頭照的人很熱,如月把鬥笠當扇子樣搖著,茶味很糟糕。牛肉鹵的也不怎麼的,如月雖然很餓可對著這樣的食物也提不起精神來,而且這時她已經很困了,而發了會兒呆困頓不堪的她真的就這樣靠在樹上迷糊了過去。
如月覺得自己回到了雨桐院。就像往常的某個早晨樣,她剛剛練完功夫,正在給苗圃裡的花草澆水。小米跟前跟後的跑來跑去。突然有人從背後摟住她,如月嚇了跳,那人在耳邊低聲道:「怎麼起的那麼早?」如月回頭竟然看到胤禛的臉,她掙脫出來瞪著眼看著他,「怎麼了?這樣慌張?」皇子竟然隻穿了件底衣就這樣站在外面!
「我……你還是找到我了。」
「你不是直在這裡?直就在我身邊?」見他笑的溫和。如月卻覺得很不適應,她向後退去道:「爺,你沒事吧?」
「我沒事,是你有事。」胤禛副很擔心的樣子,他上前摟住如月。拍拍她的背,「有我在。別害怕。」如月隻覺得心跳的很厲害,她的手發軟,水壺掉在地上,水緩緩流了出來,很奇妙的,如月發現自己竟然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她放鬆了下來反手也摟住了他。突然下起了雨,滴滴的落在臉上,清涼感讓如月猛的就醒了,她還靠在樹上,本來手裡拿的半塊牛肉掉到了地上,烈日當空,周圍仍舊喧囂,如月舒了口氣,她喝了口茶,茶還是溫的。的確是太疲倦了才會突然睡著,畢竟窩了年沒有走動了,這麼多天的東躲西藏,加上之前墜崖的傷還沒好利索也難怪會這樣。如月嘆了口氣,隻是為什麼會夢到胤禛呢,這不是她弟1次夢到他了,每次都是和生活情景,胤禛不可能那麼溫柔的,她也不可能依戀他的,他們更不可能……如月想起上次那個很是香艷的夢後,她開始坐立不安,趕緊的結了賬離開了鎮子。
辛看著身農夫打扮的琅如月背著筐子離開後,看了眼同伴,含著根草的寅含糊道:「前面是連坡,共有裡地,按她的腳程會在裡外的油菜地附近休息,天黑前進柳堡村。那裡不會有什麼人。」辛道:「就在那裡。」說著他起身放下茶水錢,兩人迅速消失在官道旁的山路裡。
如月此刻站在好大片油菜地旁邊,已經過了季節,花大都敗了,不過連成片的綠色、蜿蜒的河道還有暮春的太陽還是很美的幅畫面。如月欣賞了好會兒,她有些可惜不是正當季的時候在這裡,她擡頭看了看日頭又看了看周圍,決定在路旁的樹下歇歇,急著走了多裡路很累了,好像腳都泡了,磨的實在很痛。如月脫下鞋看,果然如此,更不幸的是腳踝的傷還沒好,甚至有些化膿了,沒有辦法她隻能從背簍裡取出紗布,又忍著痛解開腳上的布開始重新包紮。忽然她覺得有寒氣,正確的說是殺氣,這種感覺並不陌生,對於個行走過江湖和對抗過靈異事件的人來說這是種本能反應,她來不及處理腳上的傷,立即從背簍裡拿出刀來,然後她看到個戴著鬥笠的男人從前面的官道上走了過來,她回頭又看到相似打扮的另人從樹姜裡出來,從他們的步伐來看儼然是配合著要出手了!
如月呼吸變的急促起來,他們到底是追上來了!她在緊張的同時也有了絕望的情緒,原來胤禛不是要緝拿自己而是要就地殺死,之前的念頭果然都是妄想。對方沒有說話,她也沒有勇氣去問話,隻是握緊了鐮刀。就在這時突發的情況出現,從上方的樹上跳下來個人,他背對著如月走向了從官道上來的男人,他們交談了會兒,殺氣消失了,那兩個包抄如月的男人就這麼離開了。這人的背影讓如月震驚到腿腳發軟,鐮刀跌落在地,居然是他!
「伍大人。」半天如月才擠出這個字。她的聲音艱澀異常,因為萬念俱灰所以徹底就放棄了。她重新坐下又把背簍脫下來放到了邊。伍弦拿下鬥笠轉身向如月走過來,這個女人的樣子完全和在內宅時見到的不樣了,再看到她的腳伍弦皺了眉,雪白的足隨意的踩在黃土上,幾處的傷口還在出皿。如月不能抑制顫抖。手沒有法子去穿襪子,她努力定了定神,擡頭看著伍弦道:「他們是爺派來的人?」
伍弦頷首,這個確認讓如月覺得頭暈目眩。她扶了下樹樁,情緒失控之下眼淚流了下來。如月深呼吸了幾次這才慢慢穿好了鞋襪,她再次看向沉默的男人道:「是怕那兩個人對付不了我嗎?爺還真是高看我了。」
伍弦看著她。想起許多年前在下雨的街道上,她也曾這樣滿臉是淚的擡頭看著自己,那會兒她還隻是個孩子。「為什麼要走。」
「原因還重要嗎?」如月抹去了眼淚,笑了笑,「你想什麼時候動手呢?現在嗎?」
伍弦沒說話。他步步走過來,如月不可抑制的汗毛倒立起來,知道自己馬上要死了,是胤禛下的令,她怎麼能做到從容?何況她不想死!可面對伍弦的話如月完全想不出能逃脫的方法!這時她的感覺異常敏銳。風,農地的味道。腳踝的痛,葉子落地了,雲在緩慢的移動,這是最後的時刻了!
「爺最恨的就是背叛,」伍弦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如月的腦中浮現出胤禛的模樣,她贊同。「為什麼要走?」伍弦又次問。
「我不屬於那裡,」如月看著天邊的雲,似乎又要下雨了,此時正是梅雨季節,越往南雨水越多,「也不屬於這裡的任何地方,我不喜歡內宅的生活,不喜歡去討好誰,不喜歡那些不可知的事,不喜歡隨時送命,不喜歡那個府邸的生活,不喜歡下半輩子就那麼過。我和爺有約定,是我違約了,是我害怕了,我想走。」
「其他人怎麼辦呢?」
如月的臉色變了,她顫抖的更厲害了,「伍大人,我沒有什麼保命的託詞,隻望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為難我的家人好嗎?」伍弦沒有回答,如月的心揪了起來,她向他跪下道:「都是我的錯,請爺不要遷怒旁人!」
伍弦避開了她的跪拜,「我是說你不怕他們傷心嗎,不論是你走了還是死了。」
如月愕然,她想了會兒才喃喃道:「他們很堅強而且他們都有人陪著,哥哥會重新振作起來的,為了孩子也會。何況……」如月想起了鴉抱著孩子的溫柔模樣,還有淩柱望著甄玉潔時癡迷的目光,神色裡有了絲安然,「他們會過的很好的。我知道。」
「那麼你自己呢?」
如月沒有說話,伍弦道:「主子不會對格格的家人動手。」他頓了頓語氣平緩道:「現在格格有兩條路可以走,是跟我回去向爺解釋清楚,直留在他身邊。是再也不要出現在爺的面前,永遠。」
「這是爺的交待?」
伍弦沉默便是肯定,如月望著天邊的雲,像是自語道:「能給我機會真是手下留情了,不過我是真的不想再回去了。可我又不想死,伍大人您說怎麼辦?」
「知道了。那麼就走吧。」
如月不解的看他,「走?」
「你不是要出海嗎,我送你。」
如月這次是真的震驚了,她站了起來,驚疑不定的盯著伍弦,侍衛的神情很正常,他的眼睛裡看不出任何欺瞞意思。
「你,你什麼意思?!」
「爺說你要是走就走的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如果你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他定親手殺了你。」
如月呆了半天,茫然道:「他怎麼可能會放了我?又怎麼知道我要出海?」
「幾年前你就從白晉那裡得到了海圖,這次你帶出琅府的錫盒裡有羊皮的碎屑,不久前你分批兌換了數目不小的銀子,你路向南,雖然是水路和旱路換著走也是往南在走。」
如月驚愕的說不出話來,半晌她才問道:「為什麼放過我?」
伍弦沒有說話,如月呆愣了許久才失聲哭了起來,侍衛長就那樣看著她哭,偶爾路過的農夫和趕羊人會詫異的看眼卻沒有人敢靠近,直到開始下雨。
「你是走還是留?」
如月紅腫著眼擡頭盯著他,「走!」
入夏的時候泉州城還是像往常樣天未全亮就有了喧嘩,姓日復日為生計開始奔波。如月早早醒了,她趴在窗戶上看著下面街道上的兩個魚販在寒暄,咋咋呼呼的說話就像吵架,她句也聽不懂。這裡的風貌與北國和江南完全不同,太陽升起的很早,即使在城裡都能聞得到海腥氣,人們的衣著打扮很特別,有刺青的人很多,乍看就像是戴了面具。
如月昨日暮時來到的此地,到了今早才得以看清楚泉州風貌。她本來的目的地是廣州,奈何太遠,又不想麻煩伍弦,雖然侍衛長說了去哪裡都會護送,思及伍弦說這話時的認真如月不禁微笑起來。為了便宜行事,在東行的路上伍弦和如月喬裝為兄妹,也就是這幾日的相處如月發現伍弦這人不是印象裡的冷酷寡言,他有恰到好處的沉默,有恰到好處的開口,也有恰到好處的淩厲強勢,伍弦的言行總讓如月想起那個人。這對主僕相處的時間長,在很多地方都很像,也因為這樣如月對他有些放不開,但是旅途中的次發燒改變了兩人間的微妙緊張感,也是這次悉心的照顧讓如月對伍弦改變了態度,她開始叫他阿弦,伍弦則除了在人前喚她妹妹,其他時候不再稱格格,這樣的互動誰看見都會信他們是兄妹。
路迢迢水漫漫,身後無無追兵,沿路風光不錯,生命無礙前景光明的如月本該如釋重負,可她心裡總有處放不下,稍有安靜這疑惑就會出現,胤禛為什麼就放過了自己?怎麼想都沒有理由,但他真的就這麼做了。原因是什麼如月竟不敢深想,她怕想錯了就做錯了,做錯了就會搭上生,所以隻能自我安慰想胤禛是有恩必報的人,次放生抵消了那幾次的人情。可轉過念來如月又替胤禛擔憂。自己走了留下個爛攤子如何善後?黃泉的事沒有結果。幕後指使不僅懂秘法又知道自己的底細,那人太可怕。雖然伍弦已經將她的遭遇通過暗衛通知了胤禛。如月卻覺得要是遇到非人的事沒有了佛紋聯手他會很危險,思來想去如月總不能完全放心,最好的方法就是早些讓伍弦回去保護他。而伍弦早點回京的前提是自己儘快出海。所以如月選擇了泉州而非廣州。似乎是感到了如月的情緒,伍弦不止次的建議:要是擔心爺就回去吧。如月哪裡肯承認,起先是嚴詞拒絕,到後來就沉默以對。因為她弄不清自己真心究竟如何,更不敢意氣用事。如此糾結最好的法子就是乘船遠去斬斷這團亂麻。可真的到了該出海的時候,迫切和期待突然就變成了失落和煩躁。
天光漸亮,如月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長嘆了口氣,想著很快就要永別故土心裡隻剩下沉重了,她落寞的摩挲著手腕,金色的佛紋永遠的留在身體上,這是再也去不掉的印記,不知以後胤禛看到佛紋是恨還是懷念?兩短長的敲門聲讓如月回過了神,她開了門,門口站著喬裝的伍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