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徹底鬧大了。

　　若這流言隻是坊間傳聞，最多也就任人茶餘飯後評說一二，鬧不起什麼風浪來。

　　可現在不一樣了。

　　春闈推遲，從全國各地趕來的學子如今匯聚京城，這群人是最不怕死，也是最能折騰的。

　　一旦點燃星火，便會迅速燎原！

　　如今，竟是直接鬧到了朝午門！

　　葉初棠立刻問道，「可有朝臣參與？」

　　「並無。」葉璟言一頓，「起碼，去的隊伍裡沒有。」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件事的背後，必定有人在推波助瀾。

　　實在是太巧了。

　　朝臣們已經聯手，準備明日就靖王的事兒參上一本，結果今天又鬧出這麼一茬，無意是給他們遞了一把利刃。

　　到時候，隻怕有的吵了。

　　「我回來的時候，祭酒大人已經親自前往。」葉璟言道。

　　唐仲禮是國子監祭酒，才學過人，德高望重，是天下無數學子仰慕的存在。

　　有他在，暫時應該可以穩住局面，但這終究也隻是緩兵之計。

　　就算今天鎮壓下來，這事兒明日還會被提起。

　　從這麼多學子身上下手，還真是城府極深。

　　事件性質惡劣，建慶帝必須處理，給出一個交代。

　　棘手，實在棘手。

　　葉初棠沉吟片刻，又問道，「平日與你交好的同窗可有人前去？」

　　葉璟言搖搖頭，「並無。起頭的是幾個外地赴京的學子，且都頗有才名，這才一呼百應。」

　　葉初棠心稍稍放鬆了一些，「那就好。這件事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這麼簡單，就算他們心有疑問和懷疑，這個時間並不是一個好節點，這個做法也並不聰明。」

　　一旦卷進去，隻怕以後麻煩不斷，前途也會毀於一旦。

　　「他們也大多是一腔熱皿，才——」

　　「空有熱皿，卻無腦子，隻會成為別人手裡的刀。」葉初棠打斷他的話，「都說讀書使人明智，但若一心隻讀聖賢書，不探究事實與真相，不看清風向與洪流，反而隻會誤事。」

　　葉璟言一凜，正色道，「阿姐教訓的是。」

　　葉初棠沉吟片刻，「這事兒自有人去處理，你不必太在意。」

　　葉璟言欲言又止。

　　葉初棠看出他的猶豫，「你想問什麼？」

　　葉璟言遲疑片刻，才問道，「阿姐以為，這流言幾分真，幾分假？」

　　事情發生的的確太快了。

　　一夜之間，先皇駕崩，傳位於蕭成祁，而第二日，國喪鐘聲傳遍整個京城之際，蕭成霖連進宮奔喪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押入天牢。

　　換誰來看，都難免覺得有貓膩。

　　絕大多數人並不知道那日穆武帝親審範承卓和蕭成霖的情形，回產生這樣的疑問也很正常。

　　葉初棠道，「你也說了，那是流言。」

　　葉璟言瞬間清明，「我知道了。」

　　葉初棠頷首，「你上次寫的文章我看過了，有幾處要修改的地方，正好今天得空，你去看看。」

　　葉璟言眉眼綻開，露出驚喜的笑意。

　　「當真？那我這就去！」

　　平日裡他寫的那些東西，阿姐大多懶得看，隻偶爾會拿去，興緻好了，才會在上面留下寥寥批註。

　　自從他去了國子監，阿姐已經許久沒這樣了。

　　如今乍然一聽，自然歡喜。

　　葉初棠也忍不住笑了，「去吧。」

　　小五可還指望她家三哥考個狀元回來呢，阿言縱然天資極好，也得先過了八月的鄉試才行。

　　葉璟言同她和狄叔先後頷首行禮，「那我就不打擾阿姐和貴客了。」

　　隨後，他轉身離去。

　　「你這個弟弟，很是聰明。」狄叔來到葉初棠身後，語氣帶著誇讚。

　　葉初棠回頭，微微挑眉。

　　「看來您最近出門，聽說了不少？」

　　狄叔倒也並未遮掩，點了點頭，「太多年沒出來，自該多聽多看，否則什麼都不知道，豈不寸步難行。」

　　葉初棠笑了笑，「您說的是。」

　　狄叔沉吟片刻，目光複雜地看著她。

　　「難道，你就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葉初棠眨了眨眼，「我之前就說過，關於您和您過往的一切，您若想說，我洗耳恭聽，您若不想說，我也不會追問。如今又何出此言？」

　　狄叔苦笑一聲。

　　「你方才故意說了那麼多，我若還聽不出來，就白活到這歲數了。」

　　葉初棠不置可否。

　　狄叔臉上的神色漸漸淡了下去。

　　「我的確很感激你，救我出來，還為我醫治傷病。但……我不能說，也不會說。」

　　葉初棠神色平靜，眸光淡然。

　　她輕輕頷首，「我知道。」

　　狄叔一愣。

　　葉初棠卻淺淺笑了起來。

　　「您若因為這點情分就將從前的一切和盤托出，那麼，也就不可能在裡面忍受那麼長久而漫長的煎熬，挺到今天了。」

　　這是個狠人。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一個擁有極緻忍耐力和毅力的人，又怎麼會被輕而易舉的打動？

　　狄叔心頭震動，再一次認真審視眼前的少女。

　　她唇角噙笑，眸光清潤澄澈，坦率而從容，好像一切都在她的預想之中。

　　她不過是看著一切發生。

　　「我救您，是因為您也幫過我，和其他的一切都無關。」葉初棠道。

　　至於他身上的秘密，她自會想辦法解開。

　　狄叔沉默許久，終於道，「酒我已喝過，便不多打擾了。」

　　說罷，他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他才戴用這對義肢沒多久，並沒有完全適應，不過幸而葉初棠親手製作十分精良，與他十分契合，若不仔細看，倒是也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他走出一段後，葉初棠忽然道，

　　「靖王的身體也不大好。原本我專程送了藥酒給他，若他堅持用，應該能逐漸好起來。可惜現在，他是用不上了。」

　　狄叔腳步未停，像是沒聽到她這話一般，兀自頭也不回地離開。

　　葉初棠卻是揚了揚眉，眼中幾分興味。

　　「還真是啊……」

　　吱呀——

　　小五推開窗子，探出腦袋望了過來。

　　——阿姐在說什麼？

　　葉初棠走過去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沒什麼，隻是發現了一個小秘密。」

　　小五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秘密？

　　她從小就知道，這世上什麼秘密都是瞞不過阿姐的。

　　三哥和四哥是這樣，她是這樣。

　　那其他人……當然也是這樣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