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極殿。

　　蕭成祁身著明黃帝袍，腰系白色絰帶，高坐殿上。

　　群臣分列兩側，氣氛威嚴肅穆。

　　陳松石率先出列，就先帝的喪儀和新皇的登基大典提出商議。

　　「……按照舊制，此事當禮部等主持負責，先帝將於七七四十九日之後移靈，葬入皇陵。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據欽天監觀星，四月九日便是吉日，臣等懇請陛下，務必保重身體，以國家社稷黎民百姓為重，先行登基大典。」

　　眾人暗暗互相交換眼神。

　　四月九日，算一算已經不足十日之數。

　　最近各部門一直在加班加點，估計就是為的這件事。

　　隻不過此時才由陳松石的嘴提出來而已。

　　所以大多數人也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聲音突兀打斷了平靜。

　　「陛下三思！」

　　蕭成祁看向說話之人。

　　「林大人有何意見？」

　　林雪平上前，神色嚴肅地跪了下來。

　　「陛下，微臣以為，此事或有不妥！」

　　眾人齊齊看了過去，心裡其實都已經猜到他要做什麼。

　　果然，下一刻，便聽他大聲道，「先皇已逝，天下悲慟！我等為人臣子，已是傷心不已，更何況皿緣至親？四皇子乃是陛下親生皿脈，如今卻被困牢獄，連守喪盡孝都不能為，實是可憐。還望陛下網開一面，無論靖王犯下何錯，成全他最後的孝心！」

　　說完，他用力「砰」地一聲磕在地上，額頭瞬間烏青！

　　眾人不語，氣氛越發僵持。

　　這個林雪平……還真是不要命了！

　　誰不知道穆武帝駕崩次日，蕭成霖就被關了起來？

　　這位新上位的帝王手腕鐵皿，未曾有過絲毫猶豫，已是擺明了要將他解決！

　　如此，林雪平居然還敢公然為蕭成霖說話，實在膽大！

　　陳松石轉過身看了他一眼，「林大人，你說的話不無道理，但你似乎忘了，靖王殿下是何罪名？先皇駕崩之前，便已金口玉言，下令靖王閉門思過。他和範承卓謝安鈞之流共謀，叛國通敵，乃是死罪！即便他是先帝的兒子，犯下此等罪行，也萬死難辭其咎！如此叛君叛國之人，林大人竟然還想將他送到先皇陵前守孝，豈不怕先皇在天之靈亦不得安生？！」

　　林雪平擡頭與他對峙，雖然跪著，語氣卻未曾有絲毫退讓。

　　「陳閣老，先皇的確曾經下過這樣的聖旨，但也下令命人徹查，搜尋證據。當日不過範承卓一面之詞，如何能信？如今一切尚未查明，就直接定罪，連最後一面也不讓靖王去見，未免……不太合適吧？」

　　蕭成霖那日被宣入宮，被範承卓當堂指認的消息，早就已經傳開。

　　隻是沒等眾人反應過來，蕭成霖就已經被關押了。

　　真正說起來，林雪平這話也挑不出毛病。

　　——關於蕭成霖的一切罪證，的確還沒有呈上。

　　「即便靖王真的犯下這等彌天大罪，也該按流程走，審訊、查證、定罪，而非入此時一般——陳閣老，您不會不知道，昨日在朝午門外發生了什麼吧？」

　　眾人齊齊沉默。

　　「看來林大人倒是很清楚昨天發生的事兒啊。」

　　唐仲禮忽然開口，呵呵一笑，

　　「老夫還當林大人忙於政務，無暇顧及其他，不成想竟知道的如此清楚。」

　　「下官倒是想不知，但眾學子齊聚朝午門外，要一個說法，事情鬧得這麼大，下官又未曾眼花耳聾，總不能故作不知吧？」

　　林雪平擡頭，「陛下，此事事關重大，稍有處理不當，怕都會引起風波。還望陛下儘快決斷！」

　　他說著，又看了唐仲禮一眼。

　　「下官還聽說，昨日唐大人曾當著眾多學子的面，親口答應，回給他們一個清楚的交代。怎麼，唐大人如今竟是反悔了不成？」

　　唐仲禮驚訝，「林大人哪裡看出來老夫反悔了？老夫雖然老了，卻還沒糊塗，這一諾千金的道理還是懂的。不過，自古少年意氣，一時衝動被人當槍使也不是沒可能。」

　　他朝著上方拱了拱手，「陛下剛剛即位，便開恩科，著令各部協同合作，務必安排好諸多學子。聖恩之下，眾學子無不感激，卻又突然鬧這麼一出，老夫以為……未必沒人暗中指使。」

　　林雪平眯了眯眼，「您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靖王所為？」

　　「哎——」唐仲禮立刻擺手，「這可是你說的啊！老夫可沒說！」

　　「你！」

　　林雪平差點跳進坑裡，一時又氣又惱。

　　奈何唐仲禮地位非比尋常，他又不好來硬的，隻得再次轉向蕭成祁。

　　「微臣也是為了大局著想，請陛下明鑒！」

　　蕭成祁看著他，點了點頭。

　　「林大人的話不無道理，這件事的確不能就這麼算了。不隻是這些學子，隻怕天下無數人，都想要朕給一個交代吧？」

　　陳松石擰眉，「陛下——」

　　蕭成祁豎起手掌。

　　「先皇駕崩那日，急宣朕與定北侯世子沈延川入宮，宣立朕繼位的時候，陳閣老與李公公等人也都在場，皆可為證。」

　　空氣似是凝固。

　　當日具體情形，知道的人其實並不多。

　　「前幾日，朕心悲痛，這才有所忽略。如今看來，似乎許多人都覺得，朕這個位置，來的名不正言不順？」

　　林雪平囁嚅了一下，「微臣並無此意……」

　　學生們鬧事兒歸鬧事兒，這話他卻是決不能直接說出口的。

　　「延川。」

　　蕭成祁忽然開口，

　　「你去取先皇遺詔，給他們看看！」

　　沈延川頷首，聲色低沉，「是。」

　　短暫的沉默後，所有人炸開了鍋！

　　「遺詔！？先皇竟然留下了遺詔！？」

　　「這、這怎麼會——之前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

　　「不是說陛下是突發惡疾走的嗎？怎麼還有時間寫下遺詔？還是、還是……早就寫好了？」

　　林雪平也懵了，呆在原地許久沒有回神。

　　——穆武帝走得那麼急，怎麼可能留有遺詔！？

　　蕭成祁又看了他一眼。

　　「既然林大人為靖王叫屈，那索性也請靖王來一趟，親眼認一認先皇的真跡，免得回頭又要流言四起，說朕偽造遺詔。」

　　「正好，朕也有話要問一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