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6章 莊貴妃已被這些瑣事磋磨得不輕(189萬)
莊貴妃走到殿中,姿態無可挑剔地深深拜下,聲音溫婉恭順:「臣妾給皇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站在沈知念身側的菡萏,看著眼前這一幕,忽然有些恍惚。
曾幾何時,娘娘初入宮闈,不過是個微末的答應。
而眼前這位,那時便是高高在上的四妃之一。家世顯赫,氣質高華,是她們需要仰望的存在。
如今時光流轉,她已經需要恭謹地匍匐在娘娘腳下!
深宮之中的起落,當真如夢似幻。
沈知念受了莊貴妃這一禮,方才擡手,語氣溫和卻疏離:「貴妃不必多禮,起來說話吧。」
「賜座。」
「謝皇貴妃娘娘。」
莊貴妃依言起身,在宮人搬來的綉墩上側身坐了,姿態依舊端莊。
隻是微微低垂的眼睫下,難掩疲憊。就連精心修飾的妝容,似乎也蓋不住她眼下淡淡的青影。
莊貴妃開始一樁樁彙報接手的事務。
從核對各宮份例發放,到安排年老太監榮養。
再到查驗一批新入庫的錦緞,是否有以次充好……
她的條理倒是清晰,回話也謹慎,乍一聽並無錯漏。
但沈知念隻靜靜聽著,唇角噙著一抹極淡的弧度。
她執掌後宮時日已久,早已不是初接手時的生澀。
如今的宮務盤根錯節,看似簡單的一件小事,背後可能牽扯著多年的人情舊例,或是不敢輕易觸碰的利益。
沈知念分出去的那些,哪一件不是看似容易,實則暗藏玄機?
莊貴妃雖出身高門,通曉詩書禮儀,於管家理事上也有一套。但深宮權柄的運作,遠比高門後宅複雜百倍。
她想要真正分一杯羹,光有協理之名和貴妃之位遠遠不夠,更需要雷霆手腕、玲瓏心竅和足夠的底氣,去打破固有的利益鏈條。
顯然,這幾日下來,莊貴妃已被這些瑣事磋磨得不輕。
「……關於內務府呈報的,縮減今春宮中花卉用度一事。臣妾查閱了往年舊例,覺其所言確有道理,已初步擬了章程,請皇貴妃娘娘過目。」
莊貴妃從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由若離接過,奉至沈知念面前。
沈知念隨手翻開,隻掃了幾眼便合上了。
章程寫得花團錦簇,引經據典,卻完全沒考慮到某些重要宮苑的特殊喜好。以及縮減後,各宮份額該如何平衡,才不會引來怨懟。
這些,都是需要實打實的權威和人情練達,去壓服、調停的。
「莊貴妃辛苦了。」
沈知念將冊子擱在一旁,語氣依舊溫和,甚至帶著幾分讚許:「你的章程寫得甚好,條理分明,便依此試行吧。」
「若有難處,再來回本宮便是。」
她輕飄飄的幾句話,便將這最可能得罪人的球,完美地踢回了莊貴妃腳下。
試行?
屆時各宮若有怨言,首當其衝的,便是這位新上任協理六宮的貴妃。
莊貴妃指尖微微一頓,面上溫婉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卻也隻能垂首應道:「是,臣妾遵命。」
她豈會聽不出皇貴妃話裡的深意?
可皇貴妃態度溫和,言語間全是信任和放權,她若此時叫苦或推諉,反倒顯得無能。
莊貴妃又強撐著,彙報了幾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才起身告退。
她離去的背影依舊挺直,卻無端透出幾分力不從心的憔悴。
看著莊貴妃消失在宮門外的背影,菡萏忍不住小聲嘀咕:「娘娘,您看貴妃娘娘那樣子……分明是吃不消了。」
沈知念端起手邊的溫茶,淺淺抿了一口,眼底閃過一絲冷然的笑意。
她自然知道,但不會點破,更不會出手相助。
莊貴妃既然接了協理之權,這些明槍暗箭、人情冷暖,便是她必須經歷的淬鍊。
扛過去了,或許真能成為自己的對手;扛不過去……那便安安分分做個空有貴妃之名的擺設吧。
沈知念淡淡道:「由她去。」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本,關於縮減用度的章程上,指尖輕輕一點:「芙蕖,去將去歲春天,各宮領用花卉的詳細記檔找來。」
「是。」
芙蕖立刻領命而去。
沈知念唇角微勾。
莊貴妃就算能處理好,也會得罪不少人。
若處理不好……
屆時自己再出面收拾殘局,六宮大權究竟在誰手中才更穩妥,眾人心中自然有桿秤。
……
回長春宮的路上,宮道寂寂,唯有腳步聲和肩輿輕微的吱呀聲作響。
若離跟在莊貴妃的肩輿旁,臉上還帶著幾分未散去的輕鬆。
她湊近些,壓低聲音道:「娘娘,奴婢原以為今日,頭一迴向皇貴妃娘娘回稟宮務,她怎麼著也得擺擺威風,或是尋個由頭敲打咱們一番呢。」
「沒想到,皇貴妃娘娘竟這般溫和好說話,還放了許多權柄給娘娘。」
「莫非是因著太傅大人還朝,連皇貴妃娘娘也要忌憚您幾分了?」
莊貴妃端坐在肩輿上,聞言唇角勾起一抹帶著苦澀和譏誚的弧度。
她微微側首,目光掃過若離猶帶天真困惑的臉:「溫和?放權?」
「你當真如此以為?」
莊貴妃輕輕搖頭,將方才那場不見刀光劍影的交鋒,用寥寥數語點破了關竅:「縮減花卉用度的章程,看著光鮮,實則是個燙手山芋。」
「各宮主位,哪個是好相與的?份例增減,牽一髮而動全身。稍有差池,便是怨聲載道。」
「內務府提出此事,皇貴妃一句『依此試行』,便將這得罪人的差事,全須全尾推到了本宮頭上。」
「辦好了,是她領導有方,放權得當;辦砸了,便是本宮無能,辜負聖恩。」
若離臉上的輕鬆瞬間僵住,轉為愕然,隨即湧上滿腔憤懣:「皇貴妃娘娘竟如此奸詐?!面上笑得那般和氣,底下卻儘是算計!」
「難怪她能籠絡住陛下的心!」
若離氣得臉頰發紅,又急急道:「那娘娘,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這分明是個坑啊!」
莊貴妃閉上眼,深吸了一口凜冽的空氣,復又睜開,眼底已是一片沉靜的冷意:「怎麼辦?自然是接著。」
「難道還能去鍾粹宮哭訴,說皇貴妃給的差事太難,本宮辦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