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相交的聲音，在夜裡是如此刺耳；喊打喊殺的聲音，更是驚天動地，呂盛梁就算想瞞也瞞不住。

　　沈持珏和衣而出，正好撞見隔壁同樣行色匆匆的孔子蒲：「孔先生，可知發生何事？！」

　　孔子蒲現下也是雲裡霧裡，條件反射般：「不、不會是蠻子突襲了吧？！」

　　去年年末孛爾吉馬哈木兵臨城下，足足困了遼州五天四夜，遼州差點沒守住，回首往事，兩人同時激出了一身冷汗：「快去看看！」

　　一出衚衕，便聽到兵馬縱街的聲音，兩人心裡同時咯噔了一下，一擡頭，遠遠瞧見孟義高珙和厲雲灼正從三個方向策馬往衙署奔來。

　　厲雲灼身上已經著了鎧甲，手拿大刀，一副準備迎戰的模樣，三人一碰面，他坐在馬背上便沉著臉問：「沒發現敵情，何來的刀兵聲？」

　　沈持珏忙問：「不是蠻子突襲？！」

　　高珙擰起眉頭：「不是，是將軍府出事了！」

　　眾人一愣。

　　呂府燈火通明，人影幢動，護衛正舉著火把在院落裡來回穿梭：「都給我仔細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屋內，呂盛梁右手持刀而立，受傷的左臂還淌著皿，正粗喘如牛。

　　程陽突然飛奔入內，急道：「呂將軍，高副將他們過來了！」

　　呂盛梁「當」一聲擲了手裡的刀，看著完顏也先的屍體面頰狠狠抽搐了一下：「先把他拖到暗室！莫叫人察覺了！」

　　「是！」

　　沈持珏一行人進入呂府的時候，隻見呂府內亂成一團，一眾護衛奴僕皆舉著火把在搜查，孟義性急，隨手抓住一個家丁：「怎麼回事？！」

　　「是蠻子……」那家丁心有餘悸地說道，「蠻子突然潛入府中殺人了……」

　　此話一出，沈持珏一行人頓時又驚又疑，這蠻子沒來攻城，竟潛入呂府殺人？！

　　「呂將軍呢？！」

　　那家丁哆嗦著手往內院一指：「呂將軍還在柳姨娘那屋……」

　　內院住的是女眷，沈持珏一行人本不便進，但現在非比尋常，孟義揪著那家丁的衣領：「還不帶路！」

　　他們進了內院，看到裡頭一片狼藉，屋子門窗全被踹破了，地上皿跡還未凝固，橫七豎八的屍體倒在地上，可以看出這裡剛剛經歷了一場激戰。

　　呂盛梁光著膀子坐在太師椅上，一個護衛正在替他包紮受傷的左臂。

　　屋裡還沒來得及收拾，桌椅東倒西歪，花瓶茶壺碎了一地，橫七豎八的屍體橫陳在地，有呂府護衛的，也有蠻子的，就連呂盛梁的嬌妾也被人一刀抹了脖子，紅顏玉體化作一灘皿肉。

　　看見屋裡的慘狀，眾人頓時倒抽一口涼氣，隻見地上的屍體皆是黑衣蒙面，做刺客打扮，孟義皺著眉頭出聲：「呂將軍，這些人到底什麼來歷？！」

　　「你們來得正好！」呂盛梁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沉著臉道，「東韃靼來的姦細潛入我府中，妄圖竊取情報！幸虧本將軍發現得及時，將他們就地誅殺，但還是有漏網之魚！」

　　眾人皆吃了一驚：「東韃靼姦細竟混進了遼州城？！」

　　有姦細混進城中竊取情報，還試圖刺殺大武將領，此事非同小可。

　　厲雲灼已經蹲下身去，一把掀了那蒙在屍體臉上的黑巾，隻見黑巾底下露出一張高顴骨鷹勾鼻的臉，這，顯然不是大武人！

　　他連續扒了幾個屍體的蒙面巾，皺著眉頭道：「是蠻子！」

　　由此看來，姦細的確潛進了遼州城！

　　「不管蠻子潛入城中有什麼目的，我們萬萬不能中了他們的奸計，」呂盛梁朝眾人臉上掃了一眼，「即刻傳令下去，死守城門，全力搜捕，一旦在城中發現蠻子的身影，格殺勿論！」

　　此時不過是寅時一刻，外頭還伸手不見五指，沈持珏等人弄清原委，也不便久留，各自領命，相繼離開。

　　隻是今晚這事，來得實在是蹊蹺。

　　沈持珏跟在眾人後頭，不知想到了什麼，從內院走到前院的時候，突然擡頭朝書房的方向掃了一眼。

　　既然姦細費盡周折潛入呂府，那肯定是為盜取情報而來，為何前院這邊，沒有打鬥的痕迹？

　　書房，就在前院，而蠻子，卻直奔後院找呂盛梁？

　　這事，有些不對！

　　將沈持珏一行人打發走，呂盛梁一把揮退眾人，起身去了府中暗室。

　　暗室裡燈火通明，程陽看見他走進來，忙迎上去：「呂將軍，這人怎麼處置？」

　　呂盛梁看著完顏也先的屍體，突然伸手「呈」一聲拔出程陽腰側斜掛著的刀，掄出刀花朝完顏也先的臉上刺去，將完顏也先的臉毀了。

　　呂盛梁將刀扔回給程陽，看著完顏也先的屍體怒道：「差點壞我大事！」

　　說完，他兇膛用力地起伏了一下，不多時，忽又笑了一聲：「也罷，他自投羅網，也算是了了本將軍的一樁心事！」

　　西韃靼已經覆滅，完顏也先和阿悍達也已經身死，這麼多年他們有來往的事，從今往後，就埋入地下，不見天日了。

　　死在呂府的蠻子有十五個，還有兩個逃走了；呂府的護衛在護主之時，也死了二十一個。

　　大半夜的，呂府的人還在清理現場，屍體一具一具地往外搬，呂盛梁下令，護主而死的護衛重賞，屍體命其家人領回去，喪葬後事一切費用皆由呂府承擔，而那些蠻子的屍體，自然沒這麼好運，全部丟到了亂葬崗，草席都沒裹一個。

　　沈持珏提著燈籠，拿帕子掩了口鼻剛將一個蠻子的屍體翻過來，倏爾頸側一涼，一把鋼刀架在了頸側！

　　沈持珏驟然一驚，一把摔滅了手中的燈籠側身往後一撞，那人後退一步，將鋼刀收起：「沈大人！」

　　沈持珏驚魂未定：「……厲副將？」

　　厲雲灼掏出火摺子吹亮了，上下打量著沈持珏：「沈大人睡不著？」

　　既然他也來了這裡，那麼兩人的目的是一樣。

　　沈持珏挑眉：「厲副將也覺得不對勁？」

　　厲雲灼蹲下身去，撿起地上的燈籠重新點亮了，提燈往屍體上一照，伸手就去扒地上的屍體。

　　「這是……」

　　沈持珏剛將一個屍體翻過來，隻看一眼，頓時轉頭，扶著膝嘔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