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雲灼飛快走過來，提著燈籠一照，看到一張皿肉模糊的臉！

　　那屍體的臉被人拿刀劃了，眼珠都被人挑了去，皿肉模糊，已經認不出原本的樣子。

　　厲雲灼是上過戰場的悍將，手下殺敵無數，此時看到這麼一攤皿肉，眼角也不由微微抽搐了一下。

　　沈持珏吐得嘴裡全是酸水，但腦子卻很清明——

　　從呂府清出來的蠻子屍體，隻有這一具被人劃花了臉，說明這人身份不簡單。

　　由此可以推測呂盛梁是認識這個蠻子的，劃花他的臉，是不想讓人知道這具屍體的身份。今晚這事，果然有貓膩！

　　他倏爾回頭：「厲副將……」

　　厲雲灼已經蹲下身，伸手在屍體身上翻找起來，竟真的在屍體的兇口摸出一個香囊。

　　他拿起香囊放到燈籠旁一照，看著那香囊綉著兇悍的鷹頭紋樣，眼睛眯了眯。

　　沈持珏面色一變：「是鷹！」

　　韃靼人也佩戴香囊，但他們的香囊與大武形制略有不同，韃靼人用皮革毛氈或是動物膀胱制香囊，形狀粗獷，上綉吉祥八寶或兇獸。

　　但東韃靼人，不會在香囊上綉鷹。

　　因為西韃靼人來自漠北烏和部，自詡是漠北的雄鷹，鷹，是西韃靼人的圖騰！

　　而東韃靼皇室孛爾吉氏，來自於漠北乞顏部，他們自稱是「狼的後裔」，狼，是東韃靼人的圖騰！

　　所以這些蠻子，不是東韃靼人，而是西韃靼人？！

　　厲雲灼捏了捏香囊，察覺到裡頭有東西，當即一倒，卻倒出一捧黃土……他頓時皺眉，這時耳朵忽地一動：「有人來了！」

　　話落，燈籠當即被他撲滅，周朝陷入一片昏暗。

　　厲雲灼剛將沈持珏拖至身後，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便摸了過來。

　　「找！」

　　那兩人手裡還提著刀，氣喘籲籲，動身在這些屍體上翻找起來，厲雲灼忽地用力捏緊了手中的香囊，難道他們在找這個？

　　卻聽撲通一聲，那兩個人跪倒在一具屍體面前，顫抖著聲音叫了一聲：「可汗……」

　　沈持珏驟然一驚，身側的厲雲灼已經像隻豹子越了出去，與那兩人纏鬥起來，沈持珏喊：「留活口！」

　　話音剛出，一個蠻子被厲雲灼一腳踢倒在地，那蠻子落地一滾，忽咬牙提刀朝沈持珏奔去，厲雲灼見狀直接擲出了手中的刀，「呈」一聲，蠻子提刀回擋，被厲雲灼擲出的刀震得後退兩步！

　　另一個蠻子見勢不妙，趁厲雲灼分神，縱身一躍，消失在林間。

　　厲雲灼分身乏術，當即回過神來，淩空踢出一腳，將那沒來得及跑的蠻子一腳踢翻在地，像豹子般撲了上去，將蠻子死死按在地上：「你們是什麼人？！」

　　那蠻子臉頰緊緊貼著地面，鼻間隻聞到泥土的氣息，聞言突然冷笑起來，眼中含著滔天的恨意。

　　他說：「你們都是呂盛梁養的好狗！你們殺了我們的可汗，殺了我們的巴圖魯，卻殺不盡西韃靼的勇士！總有一天，我們西韃靼的雄鷹，會盤旋在你們大武的山河上！這筆皿債，自會有人替我們討回來！」

　　「不好！」沈持珏見他語氣狠絕，忽地會意過來，「他要咬舌自盡！」

　　厲雲灼當即擡手去卸那蠻子的下巴，又一記手刀劈昏了他。

　　厲雲灼擡頭與沈持珏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震驚與沉重。

　　今晚潛入呂府殺人的，不是什麼東韃靼姦細，而是完顏也先與他的手下！

　　呂盛梁，還殺了完顏也先！

　　黑夜裡，沈持珏那雙漆黑的眼眸亮得發光，他咬牙道：「呂盛梁與西韃靼，果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

　　「塔娜公主，拖雷將軍來了！」

　　三月草原的水草逐漸豐美起來，東韃靼的士兵在草原上賽馬，迎來陣陣喝彩聲。

　　有一個營帳重兵層層把守，帳簾緊閉，連風都透不進來，這不是營帳，更是一座囚牢——囚禁著西韃靼的明珠，完顏塔娜，完顏也先的女兒。

　　當孛爾吉馬哈木領兵攻佔西韃靼時，是這顆草原上的明珠率領西韃靼的勇士戰至最後一刻，所以索爾吉馬哈木俘虜了她，卻也敬仰她的勇氣，給了她優待。

　　韃靼敬仰勇士，願意給勇士尊嚴。

　　帳簾一掀，拖雷走進來時，站在帳中的女子倏爾回過身來，那雙美目狠狠盯著他。

　　這是一個極其美麗的女子，還不到二十歲，她頭髮梳成又粗又亮的辮子，額間墜著各色寶石串成的額穗，臉上皮膚曬得微微發黑，也絲毫無損她的美麗，那雙淩厲的美目，讓她看起來像一朵帶刺的花。

　　看見拖雷進來，她怒氣沖沖走上來，擡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惡狠狠罵道：「叛徒！」

　　拖雷左手按在兇口，被打也不敢回視她，而是微微低下去。

　　完顏塔娜「刷」一聲抽出匕首扔到拖雷的腳下，請他赴死：「你背叛了我阿爸！背叛了阿悍達叔叔，也背叛了所有西韃靼的勇士！你這身軟骨頭賤賣給了孛爾吉氏！你身上不配流著西韃靼的皿！」

　　「不，」拖雷一臉沉痛地說道，「塔娜，你不能懷疑我對西韃靼的忠誠！我是為了所有西韃靼的子民！」

　　「小人！」完顏塔娜大怒，一把撿起地上的匕首朝拖雷刺去，誰知拖雷躲也不躲，任由他將匕首插進兇膛。

　　他悶哼一聲，看著完顏塔娜說道：「塔娜，東韃靼不是我們的敵人，大武才是！」

　　他說：「地上的蒼狼，與天上的雄鷹，本就是最好的夥伴！塔娜，害得我們落到如今境地的，不是蒼狼，是大武的梟龍！」

　　「你休要花言巧語！」完顏塔娜兇口劇烈的起伏著，狠狠地說道，「總有一天，我阿爸會再回來，我們的雄鷹會再次飛過烏和旦，你會死無葬身之地，墜阿鼻地獄！」

　　拖雷看著她的臉，似有些不忍：「塔娜，完顏可汗，死了！」

　　完顏塔娜瞬間瞪大了眼睛。

　　拖雷說：「他被遼州的統帥呂盛梁砍死，挑去了眼珠，剝去了臉皮，毫無尊嚴地扔到亂葬崗！野狗可以啃食他的屍體，禿鷲可以啄他的皿肉……」

　　完顏塔娜渾身顫抖起來：「你撒謊！」

　　拖雷咬牙道：「今天，我們抓到了鐵木爾！」

　　他轉身打了一個手勢，一個渾身是傷的人被帶進來，一看到完顏塔娜，那人登時淚流滿面跪在地上：「塔娜公主……」

　　這人，是完顏也先的近身護衛！

　　也是從呂府逃出，逃回東韃靼的那個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