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太子回京
八月初八,太子凱旋迴京。
本該是普天同慶的日子,燕京的氣氛卻有些凝肅。
隻因幾日前傳來消息,太子回京途中遭遇埋伏,身負重傷危在旦夕。
是以原本準備夾道歡迎太子凱旋的百姓們,也不得不取消了這一計劃。
沈棠寧憑欄而望,看著朱雀大街上身穿甲胄的將士如一條長龍,氣勢如虹蔓延至遠方,而太子並不在其中。
她心裡隱隱一松,表哥自幼聰慧,當能聽懂她的提示,並且迅速作出決斷。
……
「太子呢?」
身著龍袍,滿臉威嚴的男人擡腳邁入宮殿。
「奴才恭迎陛下,回陛下,太醫正在裡頭給殿下瞧傷呢!」
崇德帝眯了眯眸,眼底閃過一絲深晦難辨的光:「聽說他傷的很重?朕進去瞧瞧。」
他進了內殿,宮人紛紛跪地行禮,太醫也慌忙起身,崇德帝這才看到榻上虛弱的青年。
燕淮是他的長子,隨他母親,生得一副溫潤如玉的好樣貌,德行兼備挑不出錯,向來嚴厲的太傅也是對他讚不絕口。
世人誇他美玉無瑕,彷彿天生就該生在帝王家。
青年形容憔悴,臉色青白,面頰也深深凹陷下去,瞧著竟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燕淮掙紮著要起身行禮,氣若遊絲擠出聲音:「兒臣參見父皇……」
他身形搖搖欲墜,幾欲從榻上摔下來,崇德帝心底不由驚了驚,忙上前扶住他,皺眉道:「傷成這樣便不必多禮了,怎麼會傷得這樣重?」
燕淮黑眸溫潤,面露羞慚垂下頭顱:「是兒臣無能……」
崇德帝心裡仍存有疑慮,冷冷瞥向太醫:「太子的傷勢為何會這般嚴重?你們太醫院是幹什麼吃的!」
太醫跪倒在地,一臉誠惶誠恐:「回陛下,殿下這是中了毒啊!此毒非常罕見,且毒性霸道,微臣暫時還沒有頭緒……」
「中毒?」崇德帝一怔,面露錯愕。
太子的副將程策拱手道:「啟稟陛下,因想早日抵京,重騎又行動不便,殿下就帶著一隊人馬先行一步,誰料中途卻遭遇敵軍埋伏!」
他咬緊齒關恨聲道,「對方抱著魚死網破的決心,殿下本就舊傷未愈,在打鬥過程中不慎遭人暗算身中毒箭!」
燕淮掩唇虛咳兩聲:「程策住口!是本宮大意輕敵……」
他嗓音一滯,揪心的咳嗽聲從喉嚨裡斷斷續續溢出,身形劇烈一顫,下意識用手帕掩住唇。
儘管他遮掩的動作迅速,崇德帝還是瞥見了一閃而過的一抹皿色,眼裡劃過詫異。
他扶著燕淮躺下,沉了沉聲:「你先好好休養,待你傷好,朕定會論功行賞!」
燕淮卻皺了眉,臉上閃過糾結之色,不等皇帝疑心,他彷彿破釜沉舟般:「父皇,兒臣有罪,擔不起這獎賞!」
崇德帝一頓,微眯起眼盯著他:「此話怎講?」
燕淮苦笑一聲:「平城一戰,敵軍被圍困在城中,用百姓性命要挾,魏將軍提議用火攻,因兒臣婦人之仁,被兒臣拒絕了。」
魏明遠此人相當激進,頗有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作派,他的意思是屠城,這樣省時省力,能以最快時間取勝。
燕淮與他意見相左。
那平城位於大慶與蠻夷交界處,原本是大慶的屬地,十幾年前被南蠻強行侵佔。
魏明遠認為平城百姓在南蠻統領下十幾年,早已被同化,因此算不得大慶子民,燕淮並不認可。
他最終還是沒有採納魏明遠的建議,選擇了別的方法,多耗時兩個月才把平城攻下。
崇德帝聽罷,眸色幽沉,眼中明滅不定。
此事早就被人上了摺子,如今正擺在他的禦案上,沒想到太子竟然主動交代了。
他沉著臉盯著他,最終嘆了口氣:「作為儲君,最忌諱心慈手軟,你吶,叫朕怎麼說你好?」
燕淮眼神堅定,並不為自己的選擇後悔:「父皇,若真採用那等殘忍的法子,這叫泯滅人性!仗是打贏了,百姓又該如何看待我們?」
他有些垂頭喪氣,「不過兒臣確實有錯,請父皇責罰。」
崇德帝面色凝重:「此事朕還要和大臣們商討一下,你先好好養傷,其他的勿要操心。」
燕淮擡起眼,眼神孺慕:「父皇不罰兒臣?」
崇德帝冷哼一聲:「罰當然要罰,此番功過相抵,也好讓你長長記性!」
太子仁慈,某種方面來說是好事。
若太子當真心狠手辣,他才是要忌憚。
「務必竭盡全力治好太子,否則朕要你們提頭來見!」
太醫戰戰兢兢稱是。
「兒臣恭送父皇。」目送崇德帝遠去,太子緩緩閉眼,臉上的神色淡了下來。
沒過多時,太監恭敬來稟:
「殿下,皇後娘娘來了。」
燕淮臉上重新露出笑意,低咳一聲:「快請母後進來!」
鳳輦落了地,雍容華貴的女人走下來,螓首蛾眉,儀態萬千,一雙鳳眸噙著淡淡冷意,皇後向來端莊優雅,此時步履卻有些急促。
「行簡,太醫可曾診治出是什麼情況?」
乍一見到兒子的模樣,皇後呼吸窒了窒,攥緊了手指,面色一冷:「都給本宮退下。」
摒退了左右,皇後這才紅了眼眶上前,擡起的手僵在半空:「我兒,怎會如此!」
燕淮低聲咳了咳,忍著不適開口:「母親勿憂,且聽兒臣細細說來。」
「此事多虧了表妹……」
皇後聽得臉色變幻莫測,眉頭一蹙:「你是說,是棠寧讓人提醒你?」
燕淮點點頭:「她並未明說,隻給我講了個故事。」
故事大意是,身為父子的兩隻老虎在爭奪領地時,會大打出手,甚至互相殘殺,直至一方死亡。
他聽罷之後當場便出了一身冷汗。
沈棠寧不惜千裡迢迢派人給他送信,自然不可能隻是想給他講個故事。
一開始他也不相信父皇會對他生出不滿,可表妹也並非無的放矢的性子。
燕淮權衡再三,開始布局。
父皇方才試探的舉動,已經印證了他內心最不願意麵對的事實。
他的父皇,早已對他不滿,甚至起了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