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紅燭
此言出,眾人忽然就都不做聲了,胤祥打圓場道:「來,哥。我敬你杯。」他順手就近倒了兩杯酒,胤禛接過飲而盡,胤祥也喝了,穆尓登額跟著敬酒,胤禛沒拒絕的喝了。見他們喝的爽快,旁冷眼旁觀的胤裪夫妻也向胤禛敬酒,之後又向如月敬酒。
「琅格格,這杯酒祝你新婚,謝你救大姑姑之恩。」說著向她行禮,如月哪裡敢當,忙避開道:「不敢居功,阿哥,福晉你們折殺我啦。」
富察氏是個性子單純的人,她和如月在寧壽宮有過數面之緣,自覺跟如月不用客套,就拿著酒塞到對方手上,認真道:「為什麼不該當謝呢,以前你可不是那麼矯情的人呀。」
如月甚是尷尬,她看了眼胤禛,見他沒有不悅的表示這才接過酒喝了,酒並不烈,是山西的汾酒,還沒等她放下酒杯新的輪又開始了,這回是胤禩和朱赫,胤禛也沒有拒絕。見到兩個將來的生死冤家客氣的推杯換盞,如月還真是覺得世事無常。正感慨著隻聽細細的個聲音道:「妾身也敬如月格格杯。」
說話的是直站在胤禩身後的女子,看樣子和自已樣是個妾室,不過如月從沒見過她,隻聽這女子道:「妾身張舜華,久聞格格大名,今日見覺得很是面善,好像以前就跟格格相熟似地,若您不嫌棄就滿飲此杯吧。」
這個叫張舜華的女子歲的樣子,容貌尋常,神情和舉止卻有股自然流露出來的風韻,這種氣質甚是吸引人,不過在這種場合個格格這樣做未免有些不尋常,偷眼看去果見朱赫皺著眉,胤禩也有詫異之色。
已經喝開了如月怎會因身份拒絕她,便豪氣笑道:「我瞧著您也很面善呢。往後還請多指教。」張舜華的手抖了抖,杯裡的酒撒了些出來,如月見她變了面色就趕緊接過酒,「您沒事吧。」
「無妨。」張舜華微笑著喝了酒。接下來便是桌桌的敬酒恭賀,待到尾聲時,就見胤禛的貼身太監之張起麟溜煙的跑進來,急促了語氣道:「爺,太子殿下駕到。」
胤礽是大笑著進來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向外看去,笑聲未絕人已進來,這是如月弟1次見到大清太子,乍見她意外極了,原本以為是個在紙醉金迷之下糜爛的官代形象,未料竟是個英俊極了的青年,身姿挺拔的他穿著秋香色緊身石青色的袍子。顯得欣長挺拔,那捨我其誰的氣勢是誰也沒有的。幹人等見他進來都行跪禮,等人都跪過了他才懶懶的揮手道:「弟婚宴,禮就不用了。大家隨意。」說著走到胤禛跟前道:「來晚了,莫見怪啊。」胤禛恭謹道:「怎敢。」
「行了,幹嘛這麼謹慎。今兒你可是新郎,呦,酒吃了不少呀,怎麼不見你醉,別是兌了水的吧。」見胤禛無語,胤礽又開始打量如月,忽然就笑了,說了句:「有其兄就有其妹。弟艷福不淺啊。難怪當初把持不住呀。換做孤也樣呢。」胤禛聞到胤礽身上有濃濃的酒氣,知他定不知在哪裡吃了酒才來這裡的,這麼失禮的話若是放做他人胤禛定會大怒,可這是太子!他能說什麼?隻得岔開話道:「太子您請上座。」
「太子?」胤礽打了個酒嗝,笑著摟著胤禛的肩道:「你我何時這麼生分啦?快叫哥。」
胤禛無奈的扶著他道:「哥。請上座。」
「這才是嘛。哦,今兒孤還帶了人來。特來助興。」說著他回身招手。兩個青衣小帽書生打扮的人上前來向胤禛施禮,「奴家見過貝勒爺。」
看著是男子說話就知是女子。這人的聲音甚是悅耳動聽,還有股子嬌媚在裡面,卻聽胤禟道:「這不是春香樓的雲倌兒和琪官兒麼,不是說清倌人不出場的麼,上回爺讓你們到府上唱戲怎的不來?」
那兩個戲子互相看了看求助的看向太子,胤礽不以為意道:「那得看誰請了,弟要是想要過了今夜拿去用就是了。」
胤禟皺著眉還想說什麼,胤禩對他搖搖頭,胤俄哈哈笑道:「管他是誰的人能叫人爽快就是了。」
胤禛扶著太子在上首坐下,又看了下諸人,向太子請示道:「哥,這就開宴吧。」
胤礽笑道:「你是主,隨你。不過得讓弟妹敬過酒再說。」說著他就看著如月,胤禛也看向如月,溫柔道:「還不來。」
如月故作羞澀狀,心裡暗恨這太子的架子太大,也覺得胤禛對他這個哥甚是恭敬,這裡面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呢?幸好下來的敬酒太子並沒有為難她,胤禛拿過酒盞對張起麟道:「送格格回去吧。」這真是大赦令啊,如月滿心感激,不過想到就寢將到她的心又開始糾結了。
珍珠已在門口翹首等著多時,見盞紗燈後由遠及近,又看清自家主子神色正常這才鬆了口氣,她迎了上去,如月對她笑又對送她回來的太監道:「多謝您相送。」珍珠立刻送過去個荷包,張起麟推辭道:「府上有規矩不能收這個的,要是讓爺知道奴才不死也得被攆出府的。」
「那真是我莽撞了,您別見怪。」
「格格不必客氣。奴才張起麟,您若有事隻管吩咐。」
「張起靈?!」
張起麟見如月副吃驚極了的樣子,眨巴著眼不解道:「主子?」
「沒事。以前認識個人也叫這名字。」如月尷尬的笑了笑,張起麟行禮告退,珍珠悻悻的收回荷包,悄聲問:「真是規矩?」
如月看著那個年輕太監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裡,幽幽道:「希望。」
夜宴不曉得要多久才能完,如月坐在床上發獃,她就手拿過疊的整整齊齊的蓋頭,抖開來玩著,新糊的高麗紙散發出味道在夜裡分外清晰,合著舊木料的氣息讓人壓抑。如月躺在炕上用蓋頭蒙住臉,她想該來的不該來的今兒都出現啦,胤禎到底是沒有來,怕是恨極了自己吧,也更加恨自己的親兄了。好在隻是格格的身份不用擔心進宮問安被人再次為難,可明日拜見福晉恐怕也不好過。太子竟然是那樣的,怎麼看著都是很明白人呢,怎麼就總幹糊塗事?不過看著他跟胤禛的關係果然不般,目下無塵的太子爺也就能把這位弟放在眼裡了,其他人那股子不屑,連自己看著都受不了,何況都是群皇子貴胄的。那些人的樣子在如月的腦中盤旋,希望以後還是少打交道的好,否則真會折壽……唔,說來那個叫張舜華的格格卻是看著面善,但不可能見過她呀?如月想著合上了眼,這點酒對她並不算什麼,不過連著兩日失眠這會兒困勁兒倒是上來了,帕子隔住了光線更加令人睏倦,她慢慢的睡了過去。
夜宴變成了拼酒大會是心思縝密的胤禛沒有想到的,他料到自家親弟不會來祝賀,料到兄弟間會有明槍暗箭,也料到太子行事出格會授人以柄,可真的沒想到杏花村能喝翻群皇子,要知道這裡除了自己哪個不是好酒量!他記不得事情是怎麼開始的,也許是從太子說了句:「孤敬你的酒你敢不喝?」
這句話是對胤禩說的,他的弟永遠都是和善無害的樣子,但胤禛知道這位絕對是扮豬吃虎的主,木蘭秋獮的時候他可是親眼見到他人撂倒了位蒙古皇族世子!但現在那副不勝酒力的委屈接過酒的樣子是做給誰看的呢?果然有人替他喝了,胤禛覺得弟真的是個實在人,他口氣喝的是碗不是杯,然後還紅著臉斜著眼看著太子道:「這夠不夠?」
太子也不吃驚反而笑道:「弟好酒量,可孤是讓他喝。」說著太子爺慢悠悠的幹了碗,笑盈盈的看著胤禩,這回是朱赫來擋酒了。
福晉接過碗道:「爺身體不適,太醫說了不能多飲酒,不若讓我來吧。」
太子用有趣的眼神看著她道:「早知道弟妹是女中豪傑,你若也能喝碗就可以呀。」
朱赫爽朗道:「好,不過我喝了,太子殿下是不是也要對飲呢?」
胤礽哈哈笑道:「弟妹敬酒孤自然是要喝的!」
胤禛見他腳下輕浮,便知他已喝多了,忙勸道:「哥,都隨意吧。再喝您就喝多了!」
「誰說孤喝多了?」太子也不看胤禛隻笑著催促朱赫飲酒,朱赫不顧胤禩的勸阻利索的喝了碗。喝最後碗的時候她明顯已經想吐了卻硬是忍住,盯著太子道:「該您了!」
胤礽贊道:「好酒量,弟,你不如她。」他這話說的甚是鄙視,胤禩卻當沒聽見扶著朱赫輕聲問著話。
胤禟突然道:「太子殿下,您別光說話不喝酒。喝不了不是還有那兩個倌兒麼,哦,對了還有弟呢。您可別逞強喝壞了身子。到時咱們就沒法子跟皇父交待了呢。」
胤礽走了兩步盯著陰影裡的胤禟,後者下意識的退了步,阿哥心裡不服胤礽,可這麼多年的積威在那裡,加上太子生的甚是像康熙帝,被那麼瞪,夜色裡他竟生出了懼意。胤礽盯了他會兒才道:「你說的對。這麼多人呢,何必讓孤人痛飲,今日是弟的好日子,明日又沒有朝會,即使醉了皇父也不會說什麼的。來,你們都來!誰也不許漏。」說著他拿過罈子。丟給胤祥隻,又拿過兩個丟給苦著臉的胤祺和胤裪,在眾人的注視下,太子胤礽竟真的口氣喝完了罈子酒!胤祥擊掌道:「好!爽快!」說完他也是舉著罈子喝了下去,胤禛單是看著就覺著頭暈目眩,剛想說話勸阻胤俄已經開始喝了,他隻能對著他們的隨身侍者道:「都是瞎的嗎,就這麼看著主子喝?!」
被貝勒這麼高聲喝。所有人都看他,下人們膽戰心驚,胤礽卻拉著他的胳膊哈哈笑道:「不要這麼敗興,你再說話就也讓你喝。」他笑著對自家的弟弟們道:「你們喝,今兒孤高興。給你們耍套劍法。劍,劍呢!給孤拿劍來!」
胤禛不顧規矩扯住胤礽道:「哥!!您失態了!」
「孤沒有覺得自己失態。」胤礽回頭看著拉住自己袖子的那隻手,半晌才擡頭用迷濛的眼看著最親近的弟弟。附耳低語道:「這可是小時候舅舅教我的劍法。」
胤禛愣住,下意識的鬆開了手,胤礽繼續大呼小叫,終於有人給他拿來了劍,下人們撤開幾張桌子,大清太子便在月下舞起了劍,他踉蹌著步伐,劍光裡隻聽他吟道:花間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亂……他舞的不是什麼高深的劍法,是套簡單的卦劍,由他耍來竟很是瀟灑不羈,在場的人無不看的怔住。
胤祥不讓自家福晉攙扶,卻提著酒罈子晃晃悠悠湊到胤禛跟著,吃吃笑道:「太子的劍意不錯。要是政務上也能如此大開大闔直擊中心,哥你也不用成日犯愁,累的半死啦。」
胤禛現在點都沒有駁斥弟弟的心情,他在記憶的故紙堆裡翻出了當時的那幕,自己那會兒隻有歲,歲的太子已經出閣講書典禮,當時的他何等耀眼,能站在他身旁都甚以為榮。索額圖給他教劍法,胤礽少年英姿,招式無半點拖泥帶水,睥睨切的氣勢能折服所有人,所以自己才會始終跟隨的吧,後來……還沒等胤禛想到後來,胤礽已經念到最後句:醒時同**,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說完人就扔了劍要摔倒,直嚇得隨從忙去扶,旁喝的糊塗的胤俄哈哈笑道:「倒也倒也!還是他先倒了!下個是誰?」說著雙眼就掃視了起來,他指著趴在桌上的胤禟道:「原來是你!還有你!」他指著胤祺傻笑著,自己終於也醉倒了。
胤禛立刻上前扶住胤礽又讓高去備車,親自駕著他出了門,待安置好太子他回身冷眼看了下跟出來的那兩個正膽戰心驚窺視自己的伶人,示意了呂有功,後者立即明白。胤禛在門外站了許久當車不見了蹤跡這才滿腹心事的回了府,半路上蘇培盛就迎過來道:「幾位爺都醉到不行,爺和福晉已讓人送回客房了,其他幾位爺奴才已讓他們的下人去備車了,福晉們也讓嬤嬤丫鬟護送著走呢。」胤禛嗯了聲,就見遠處人影憧憧,不多時大隊人馬就到了,保持清醒的胤禩扶著眼神不聚焦的福晉對胤禛道:「哥,真是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