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 隱匿
胤禛的瞳仁收縮了下,他皺眉道:「她到底有什麼能讓……你也讓江南的暗哨盯著點。有任何風吹草動速速來報。」
琅家的馬車已經走出巷子了,胤禛這才和伍弦離去了。同時間民房的窗戶輕輕的被拉上,昏暗裡個男子的聲音道:「琅家的人和阿哥都走了。你速去宮裡傳話。」另人應了,那男子低聲自語道:「不曉得萬歲爺怎麼這麼在意這琅家,連人走了都得盯著,不過就是個寡婦帶著雙兒女麼,又不是什麼大人物。」他雖這樣想但該做的事依然要做,於是換好衣服出了門。這個從頭到腳都很平常的人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隨波
金秋時節艘普通的客船慢慢行駛在南下的運河上,中午時分船靠了碼頭,水手們下船去補充食物淡水。舟倉間房的床上躺著個清麗少女,正閉目沉睡。旁的條凳上分別坐著兩個女子,多歲的那個正在用帕子擦橘子,又擺放好它們,另個來歲的小姑娘則彎著腰收拾衣物。此時個少年挑簾子進來,正忙著的人忙起身見禮,少年點點頭又去看床上的少女,少頃他沉聲道:「還不起麼,都出了滄州了!」
見少女沒動靜,他伸手去捏她的鼻子,呼吸不上來那少女終於睜開了眼,試圖從少年的手裡掙紮出來,「好好地幹嘛裝睡?不是嫌骨頭都躺酥了嗎。」少女鼻子被捏著說出的話音怪怪的「是你說的,河上有眼線,萬被看到了就完了,你都這麼說了我敢起嗎?」
少年鬆了手斜覷著她道:「那是你太過亂鬧騰,要是隻呆在這裡就隨你,可居然還想到甲闆上透風,這不是惹事是什麼。」
少女吐了吐舌頭道:「那我不是說要裝成你的樣子再出去嗎,還不是不許。」
少年冷聲道:「你裝我,能裝的像?我是你這個樣子嗎。你呀,隻要沒到江寧就不能如此放肆,對了,即使到了家也不能,至少等我安排好了才行。」
這幾人自然是得了聖旨回江寧養病的如月行人了,濟蘭是個極謹慎的人,船是經過江淮駐紮在通州的人定的,所選的船夫也是他挑過的。濟蘭亦得到消息說路有疑似跟蹤的船隻,他也想到了京裡不可能就這麼輕巧的放人離去。如此濟蘭便要求如月不許出倉,隻能呆在小屋裡。如月在家就憋了快個月。弟1次在除了西廂以外的地方見到日出,她怎麼不激動,急著就要出去,見濟蘭不許她就說要換哥哥衣服喬裝出倉,結果自然被訓斥了。鬱悶的如月隻好繼續呆著,某日她見濟蘭上岸就想偷偷出去,卻被盡職的澄心看到,大丫鬟和流蘇起擋住門。憋到要吐皿的如月隻好氣惱的不理女,索性練起了心法,這躺就是兩日,濟蘭算準了她醒的日子這日便來了,這才有了上面幕。
如月知道大家都是為了自己好,她隻是真的憋急了才會想出去,冷靜下來明白還是得繼續裝著。琅家大小姐最糾結的不是能不能外出。而是……
「哥,今日不許出去。我有話要說。」
濟蘭皺眉道:「我怎能和個女子久待室?叫人看見成什麼樣子!你就好好的,不要鬧了!」
「個女子?」如月瞪著他道:「我是你妹,她是你姐,這個……好了,你是不是就是不想跟我說話?!在北京你忙就算了。在船上這都多少天你跟我說過幾句話?」她委屈極了,跺腳道:「你要是嫌棄我,討厭我就別照顧我別送我,對了,讓我進宮不就完了,輩子的仇都報了。」
「說什麼呢!」濟蘭氣道:「真是不懂事!為了你我都已經夠麻煩了,還在這裡添亂,你以為藏個人很容易嗎。這得考慮多少事,要知道我們躲得是宮裡……」他沒說下去,因為看到妹妹哭了。
如月流著淚道:「我知道你不理我是因為直恨我沒把烏姜的事處理好,我都很內疚了,你還想怎麼樣啊。要是可以我代她嫁了都行,可是不能啊。你就不能原諒我嗎?」說著她回到床上。把頭埋著嗚嗚大哭起來。
澄心見鬧成這個樣子,上前道:「大爺。趁著船靠碼頭了,奴婢和流蘇下去買些東西。」見濟蘭點頭,澄心就拉著流蘇退出去了。
如月這些日子的負面情緒在此刻全都爆發出來,她越想越委屈也更加覺得對不住所有人,再想到將來可能要永遠這樣躲著過,那更是難過到不行,這頓哭真是哭的驚心動魄。正哭的忘我,就覺得有人坐在床邊,「你並沒有對不住我。因為我能放下。可是我又怨你,因你記錯了,就讓烏姜這輩子過的不幸福。不隻你有罪過,我更加是,為什麼就那麼輕易的接受了她的感情,讓她期許那麼多,其實我並沒有那麼愛,要是那麼愛了從開始我就不會讓她去選秀。所以是我對不住她,但今生卻連償還的機會都沒有。」濟蘭撫摸著妹妹的頭髮輕聲道,「你能哭,能訴苦,我不可以,我是個男人,這個家還需要我,你的事還要處理。我不想見你是因為見了你我會想起她,那麼我就會忍不住哭的。我再哭了,你怎麼辦?」
如月起身看著他,濟蘭用袖子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已經有個人不幸了,我不想再多個。妹妹,我隻希望你平安的過日子。等風聲過去了,自然會有你想要的自由,別急。」
如月心裡大慟,她撲到濟蘭的懷裡悔恨道:「哥,對不起。」
「傻丫頭。哭這麼大聲被人聽見就糟了,快收聲。」
「你真的見我就想哭嗎?那可怎麼辦呢。隻有這段路程我能和你起了,不曉得有多久我都不能見你了,別不理我,求你了。」
濟蘭嘆了口氣,「定是上輩子欠你的,怎麼就對你狠不下心呢?」
「啊,母親也說過這話,你們怎麼都這麼說,難道你們都很狠心嗎,我怎麼點沒瞧出來。」
「我們狠心的時候,你沒見到。」少年溫柔的答。
如月看著濟蘭呆了,她忽然想起他被太子責打受傷後見到的那些黑霧,「哥,你是不是殺過人?」
「不止個。」
她驚了下,坐直看著他,「為什麼殺?」
「求生而已。」
「母親也說過這話的……可是,你好好的求什麼生……要知道真的有地獄,有鬼,有報應,你。你不怕嗎?」
濟蘭道:「為了朋友無所謂。我記得你曾說過句話是對這件事最好的結詞: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再想想這世上誰有帝王殺的人多?但他不是還好好活著嗎?還有那句話:將功成萬骨枯。那這些人怎麼辦,也怕地獄,怕鬼,怕報應嗎?不,他們不怕,因為這就是規則。」
如月搖頭,「可是我擔心你。日後我不在,母親也嫁人了,關心你的人都不能盡心幫你。你個人在宮裡千萬要小心,即使是跟著爺也得小心。紫禁城太可怕了!」
濟蘭微微笑道:「這會兒又像個大姑娘了。」
如月不好意思道:「剛才真是失控了,哎呀,澄心和流蘇都看到了,他們會偷偷笑我的。」
「他們不會的。怎麼樣。現在還想出去嗎?」
如月馬上搖頭,「我定再也不說出去的事了。對了,走的時候跟誰都沒告別,他們定很擔心的,哥,你回去後能不能去給紮琴和採薇報個平安。就說我……安全到家了?」
濟蘭遲疑了下道:「其實有件事,我和母親直沒告訴你,怕你著急。」
如月緊張的抓住了床單,盯著濟蘭等他說話。濟蘭嘆了口氣道:「你知道的裕親王世子妃不久前去世了。這次選秀皇上又為世子指婚了,是都統伯石文炳的小女兒,也就是太子妃的親妹。」
如月不解道:「那又如何呢?」
濟蘭深吸了口氣穩了下才道:「指婚後不久,張府的大姑娘,也就是採薇。她尋了短見。不過被及時救了回來。」
「什麼!!」如月大驚,她跳起來不可置通道:「採薇自殺?為什麼,這跟世子娶妻有什麼關係?!」濟蘭沉默的看著她,「你別說這兩個人是……」見濟蘭點頭,如月又坐了回來。「天,她怎麼就看上保泰了?還為他去死?」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能聯繫起關係的更少,我是意外知道的。總之張家人為了儘快將這件是掩過去。在老家給女兒定了親,這會兒大概人已經回川了。」
如月愣了半天神這才出聲道:「她就這麼嫁了。那可是採薇呀,人美又有才,就這麼嫁給個不認識的人了,她父母也捨得?那會兒就覺得她怪怪的,原來竟是這樣。要是我知道了定不讓她陷在這樣沒指望的感情裡,可就算如此,尋死又是為什麼,為了個負心漢,值得嗎。」
「世子也抗爭過的,不過沒用,這是萬歲爺安排的,容不得他不同意。」
人對坐了半天,如月才又道:「我算是看懂了,跟皇室有關的都沒好下場。哥,你怎麼辦?」
濟蘭意外的有些怔愣,他看著船窗外,那裡有群水鳥飛落,聚在堆覓食。「既然不能跟喜愛的人起,那麼娶誰都無所謂了。」他這樣冷淡的說道,如月聽著心都涼了。雖然對不住烏姜,但她並不希望哥哥就此鬱郁終老,希望他有機會能再次遇到個中意的女子順利的跟她白首到老,好像如此了自己愧疚的心才能略微安寧。
船行行停停,歷時個多月終於到了江寧府碼頭。這次琅家人的回歸和他們當初離去時的轟動相比顯得冷清的多,沒人知道得了恩寵的琅家少爺和姑娘就這麼意外的回來了。濟蘭沒有回江寧琅宅,而是在短暫的停留後安排車馬去了吳縣。
江南的深秋和北京大不相同,這日風和日麗,氣溫適宜,寶絡正坐在廊下曬太陽,她的雙兒女在院子裡學走路,這位琅家在江寧的當家人隨手綉著花眼裡看著婆子逗孩子們玩,她淡笑著心裡無比的幸福。忙了好陣,終於能清閑段時日了,這次回吳縣眼見著孩子們長大了,時間過的真快,不曉得太太他們在京師怎麼樣呢。正這麼想著丫鬟賽雪慌慌張張的進來,她見了寶絡連禮都忘了行,喘著氣道:「奶奶,大爺帶著姑娘回來了。」
吳縣的「桃源」還是原來的樣子,深秋季節池塘裡蘆葦成片,岸上繁花點點,水裡蛙聲陣陣,秋風吹紅葉,香車碾落花。正是極美的時節。這日管理田地的趙氏看到了有琅家的幾駕馬車停在門口,她很是意外,很快她便知道是琅家的大少爺回來了,難道是省親的?想著也許能見到侄兒縵纓,就馬上去給妹妹賈氏說了,當姐妹倆喜滋滋的想進宅子,卻被攔了,攔她們的是寶絡手下的幹將賽雪,說是奶奶下的令誰也不進宅子。姐妹人自然分詫異,問了竟得了個了不得的消息:琅府的大姑娘得了怪病,昏睡不醒不能聽得半點吵鬧,否則就會病發。賈氏聽恩人病的如此嚴重立時就淌了淚,趙氏還算鎮定,多問了句,那就直住這裡?賽雪隻說不知。
很快琅府的佃戶們都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們議論紛紛,猜測著是什麼原因導緻了姑娘的生病,時間竟傳出不少版本的緣由,等寶絡發現了再去噤口已經遲了。於是沒多久整個江寧都知道了這件事。
弟1個來探病的是雪竹。琅府少爺見濟蘭就急著問病情,同來的劉文姜也立刻去診脈,當得到和太醫樣的結果時,老大夫連連嘆息再不說話了,雪竹自然也明白了,他本就不是內心堅強之人,見治不好又見如月躺在床上的樣子竟失聲哭了起來,濟蘭好番安慰這才止了哭,他思忖半晌又說要住在桃源好好照顧妹妹,濟蘭隻讓他待到日,說這病必須靜養,其他事宜由丫鬟伺候。男子是不方便的。雪竹無法隻能按著兄長的交待去做,當夜他跟濟蘭各自說了現況,等日雪竹臨走時又言過兩日再來看望,濟蘭允了,他這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了。